没有人拥有与生俱来的安全感,孩子的不安通常来自父母的谎言。
姜芜来不及和沈慕多说一声再见,她刚刚答应了小姑娘自己一会儿就回来,那么她要抓紧时间了,她绝不会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失信失言。
所幸事情办得很顺利,姜芜这次去成建国所在的小区并不是要去他家,而是要找上次来不及多说话的那位邻居。
年轻的单身姑娘倒是热心肠,她像是笃定了姜芜日后一定还会回来找她,已经提前将自己监控视频中有用处的部分导出,存放在了一个u盘里。
等姜芜敲开她家门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等一下,随后转身就将这东西取了来,交到了姜芜手上。
两个陌生人,没想到在一个陌生孩子的事情上,很是默契。
姜芜道过谢后对姑娘道,“如果将来有需要,需要你出庭作为证人,不知道您愿意吗?“
姑娘郑重点头,“当然,我愿意,不仅我愿意,我们所有曾经目睹过真相的人,都愿意站出来为这个孩子说两句话。“
姜芜笑笑,客气的话不用多说,那个孩子此时此刻正在等着她回去呢。
成建国夫妻虐待养女的官司开庭,法庭上不乏华策律师的身影,只不过这一次站在民政部门、福利机构一边提供法律服务的律师是……江杉同志。
至于为什么不是姜芜,原因是避嫌,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她和沈慕想要在这起官司结束后,领养这个与原家庭解除了领养关系的孩子。
江杉在准备开庭之际和姜芜谈过这场官司。
“师姐,你知道的,孩子的伤情鉴定只是轻微伤,想要让对方承担刑事责任是不可能的。”江杉解释道。
一大早,被江杉走来走去绕圈圈绕到头疼的姜芜,像是看怪物一样看她,“江杉同志,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一个律师,你要讲的这些我都明白。”
江杉笑笑,长出一口气,“我都习惯把你当孩子家属了。”
姜芜勾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放在桌面上的有关案情的相关材料,“你的服务对象是它们。”
起诉成建国的是曾经将孩子交给她们抚养的京元市民政、福利机构。
“一切照章办事。”姜芜道。
江杉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沮丧,作为律师她再清楚不过了,一切照章办事,最后不过是收回抚养权,解除领养关系,然后不轻不重地除以一点罚金和赔偿,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孩子心灵所受的创伤说不定需要一生的时间来愈合,可造成这些创伤的人呢,官司结束了,这件事就彻底翻篇了,脸皮厚一些的被告,他们依然可以毫无芥蒂地过自己精彩的一生。
姜芜真的是难得看到江杉如此丧气的一面,她给对方倒了一杯热水。
“来,热的,喝一点顺便暖暖自己那颗小心脏。”姜芜开玩笑道。
江杉乐了,不过随后又十分感慨地坐在姜芜的对面,“之前总想着要站在正义的一方,这一次总算如愿了吧,绝对的正义立场,费用我都分文不取呢,可到底还是意难平,我们学法律,最开始都幻想着惩恶扬善,可结果恶惩处不了,善保护不了,做我们这一行其实随波逐流,迷失了本心的反而是幸运的,倒是那些越清醒的人,越痛苦。”
江杉越说情绪越低落,她拿起手头旁有关这起官司的相关材料,自嘲地笑笑,“你看,虐待罪,受到伤害的是个不满七岁的孩子,我却无法在法律中找到一个明确的虐待儿童的罪名,不单单是这一例,真是有太多太多类同的事情让人无能为力。“
姜芜也沉默了,不过片刻之后她还是抬头去看江杉的眼睛,目光坚定。
“我们都知道,法制健全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几十年,几百年,也许我们甚至根本不能活着亲眼见到那一天,但我们依旧要做,因为我相信一代一代法律人的付出终归是有意义的,我们的每一次发声都是在推动着它前进一点点,当代人或许没法受益,但我们有一代又一代人,只要我们绝大多数人始终秉承一颗公正的心,我想总会有那一天的。“
江杉默默看了姜芜半晌,最后一开口却是一句与刚刚两人探讨毫不相关的话。
“学姐,你知道我们那一届学生都是怎么看你的吗?“
姜芜一愣,她摇了摇头。
江杉刚要开口,可余光所到之处却扫见了姜芜手上的那枚婚戒,她突然轻轻笑笑,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算了,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