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伊人长大了毕业了,去往别的一线城市国际都市,才发现若无其事地和别人搭话的本事是南允人的看家绝技,好像他们真正的五湖四海皆兄弟。
伊人摇着手笑,走过那一辆车,走向另一辆,然后,表情定格。
他和她在两辆车之间的空白处,安静地亲吻,变成他们。
伊人后知后觉原来刚刚那个售票员阿姨没有问错。
她真的丢了东西。
小罗老师怀了宝宝,肚子鼓出来,坐下来的时候扶着腰显得小心翼翼,她把果盘摆在未晞面前,说,“你最爱橘子,我没忘。”
未晞用手指轻轻地戳小罗老师的肚子,说,“姐姐,好快,你就要做妈妈了。”
小罗老师摸着未晞的头发,柔和得不像话:“是呀未晞,这样快,你都高二了。”
未晞抓起小罗老师的手,用食指轻轻地在她的掌心画着圈,说,“姐姐,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小罗老师笑,像是在哄小孩子,“这是好事呀,未晞,爱情是很美好的。”
未晞说,“不,应该还没到爱的程度,我只是.......被吻的时候,会觉得.......”未晞把脸埋在小罗老师的掌心,“姐姐,我也说不出那感觉。只是不想分开。”
小罗老师轻轻地“呀”了一声,“未晞,你们都接吻了。”
未晞不说话,耳朵越来越红。
“可是,姐姐,”她忽然说,“我会很自卑。”
“未晞,”小罗老师轻轻地拍着她的肩,“你自卑什么呢?你这样优秀,这样善良,这样可爱,我说过,你是我这五年来遇到的最喜爱的学生。你是姐姐最爱的小姑娘。”
“姐姐,你不要这样说,我也会有爪牙,我也会有不堪。”
“未晞,这些东西,不止你一个,每个人都会有。”
那天,小罗老师对未晞说,相信这世间万物自有它的道理,无论庞大或微小,都安心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只是发挥自己的本能和天赋,对于自身的劣势不惶恐,对于他人的优势不艳羡,按照自己的方式生存:“庞大的不傲慢/微小的不自卑/做着自己最合适的事情/生老病死,不慌不忙。”
印度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说:“你改变不了一座山的轮廓,改变不了一只鸟的飞翔轨迹,改变不了河水的流淌速度,所以只是观察它,发现它的美就够了。”这世上万物都或圆满或残缺,你无法改变,也无需改变,万物都按照自己的生存方式活着,自由自在,不傲慢,不自卑。
第12章 道阻且长·中
“小桑!小桑!”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喊,带着几分嘶哑,但是这声音很快就被周围噪杂的人声和喧闹的音乐盖过去了。他不甘心,欲与天公试比高似的,非要争出个输赢来,把手圈成喇叭状拢在嘴边,被逼急了似的:“小桑小桑!小桑小桑!”
把手指堵在耳朵里的曲汶烦躁地尖叫了一声,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好松开耳朵对对面的人说,“学姐,该我上台了。”
伊人朝她点点头。曲汶骂骂咧咧地朝喊人的那个介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人走过去,不耐烦地说喊喊喊我耳朵都快被你喊聋了!那个人递给她一支话筒说我这不是怕小桑你听不见嘛。
这是伊人到SUM酒吧的第七天,她六点来,十一点走,对爸妈扯谎说是去苍锦家写作业了。苍锦自然配合她。曲汶在SUM酒吧被员工和顾客叫做小桑,就如同他在这里被叫做泱飏一样。
他不肯告诉伊人真名,伊人就赌气叫他“羊羊”,这个时候他就又搬出自己的那套冷到零下一度的笑话,“我又不姓喜。”伊人就缠磨着他说谁说喜羊羊姓喜?喜是它的名字,羊羊是它的身份。
第二次见泱飏是在涪江路的马路上。伊人从文汇书店出来,看也看不看红绿灯,低着头过马路,忽然有人用力地把她一拽,紧接着一辆车从她身边擦过去,那人把她拽过马路才放手。伊人抬头,看见是泱飏,朝四周涣散的神识像被磁铁吸回来似的,聚成一点,汇成一线,摇摇晃晃地无形无状地挂在他们之间。
从南边的路口转过去,就是西门市场,很便宜的服装批发市场,那里店铺林立,招牌挨挨挤挤,从那里可以看见南允高中女生宿舍的背面,墙面斑驳,像是危楼,等待着被拆迁的宿命。在一家名叫七色花的内衣店的门口,会有一个老头坐在电线桩子前,摆着小摊卖烟,怀里抱着一把二胡,琴弓搭在琴弦上,拉年迈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