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甄奉上热帕供她擦手,楚晙拿起那副字揉成一团丢到一边,又铺上一张新纸,想了想道:“清平呢,怎么今日未曾见过她?”
刘甄有些惊讶,随即道:“她......告假归家了。”
楚晙沉吟片刻,道:“是么,这便收拾东西回去了?也是,待二月户部发了调令,便要即刻启程了。”
刘甄再三犹豫,还是轻声道:“殿下,那函枢一职还是清平来任吗?”
楚晙眼底似有暗流涌动,闻言笑了笑,道:“不,她既然要走,函枢就得换人。谢家不是提了好几次么,那个谢祺,便就是她了。”
刘甄听她说的如此随意,心里有些为清平难过。想起她一路走来诸多不易,年少时的情谊使得她对清平总多了几分亲近,但如今她却不敢将这种亲近表现出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楚晙注视着低头的她,道:“刘甄,我问你,清平是个怎样的人?”
刘甄手指微微发抖,许多年前楚晙在王府便问过她这个问题,只是时不同往日,明明是同样的话,她却听出了一种极为隐蔽的警告。刘甄心中一惊,抬头对上楚晙幽深的眼睛,如被冰雪淋头,动都动弹不得,她低声道:“清平......是很好的。”
她忽然跪在地上,几乎是哀求般道:“殿下,她还什么都不懂......”她语焉不详,只是翻来覆去的说这句话,楚晙冷冷看她一眼,将那副字写完,才慢慢道:“你为她求的哪门子情?”
而后又道:“论做事做人,她想的比你明白多了,知道什么是自己的,什么不是自己的。求得所求,真是再明白不过了。乱中求稳,要是就是这种人。”
刘甄心下冰冷一片,楚晙话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觉察的喜爱,但那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清平的名字在她的唇齿间仿佛带着特殊的韵味,她是看似平平的说,却那么缠绵,以至于都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切齿,像是嬖爱到了极点。
楚晙再也不看跪在地下的刘甄,收了笔道:“云州之行,她到底能走多远还未可知。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牺牲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付出一切也在所不辞,且看看她是扶摇直上,还是就此陨落。”
第84章 对错
一月末的长安已有回暖之势, 冰雪消融, 化作潺潺流水, 重新覆盖着这片土地, 寒冬的冰冷已然消散,只余一点残雪, 固执的依附在瓦楞檐角,仿佛未画完的画, 平添留白供人想象。
东坊百户人家皆已将褪色的花灯取下, 唯独燕府的花灯还是簇新的, 绢纸都还是彩色,对联也是鲜明的红。清平站在外面打量了一下这座府院, 院中的梧桐长出了鹅黄色的嫩叶, 她心中微感可惜,怕是见不到这树枝繁叶茂的样子了。此去云州路途都要耗费数月,户部签文已至, 二月初便要启程上任,她侧头看了看东坊左右, 那盏花灯终究是未曾取下。
还需回王府交接事情, 而后再去承徽府呈递折子, 还要去礼部报备。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时间紧迫,容不得她伤春悲秋的无奈,推着人一步一步往前走。
回到王府之时,长史司的属官们已经到齐了, 因着长史一职的空缺,众人都对她的出现翘首以待,笃定这位低调的典谕大人必然会接手长史职位,但万万没想到——
“出京?李大人这便就外放了吗?”
清平和气道:“是的,我是来府中辞去典谕一职的,文书已经到了,二月就得走。”
有人叹息道:“外放也是条好路子,大人日后平步青云之际,莫要忘记我们这些人呐!”
话不过是客气的说说,横竖她都要走了,总归面子上看起来是一团和气的。有几人目光闪烁,像是有些跃跃欲试。清平看着她们充满野心的眼神,心里有些感觉好笑。
楚晙会那么容易就把长史随便塞给一个人?恐怕是不可能的。何舟房死了,她更有借口换上自己的人,剩下的小虾米不过是她留着试探对方背后主子态度用的工具。清平在一众心口不一的道贺声中敷衍的说着客套话,明显大家都没走心,各自有着自己的心思和打算。
她交付完手中的东西,又将印章,铜牌一并上交,又去了府里收拾东西,楚晙在不在书房她不清楚,她走在安静的后院,隐约听到清脆的鸟叫,房顶的积雪都被清扫干净了,露出原本质朴大气的样貌来。她在心里想着这院子春夏是什么样子的,那必然是花团锦簇,草木葱茏,想一想觉得还挺美的。只是好景不留人,她心中虽然觉得惋惜,但一想到日后要去云州,那又是另一番景象,各有各的好处。她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并不留恋的扫过这些雕栏画栋,上面云气翻涌,凤展翅欲飞。权势好是好,但也需有那个命担待的起,不然也不过是枉送性命,与人做了烧火的木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