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长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被狱卒从黑暗的牢室拉起,来到一片光明的地方。
那里,火炬跳跃,照在森冷的刑具上,越显狰狞。在那可怖的景象中,她看到自己的仇人,有洛平秋,有祁青禾,还有……长景……
洛平秋问:“此来平清有何预谋?”
她淡淡答:“报仇。”
然后恨恨盯着那三人,眼中藏着猛兽,仿若自己拿起剑,将他们一刀刀凌迟。
长景依旧笑,扯下脸上的温润的面具,转而狰狞,手持着长鞭打在她身上,浸染着盐水,一下一下,渗进伤口,痛不欲生。
她仿佛失去感觉,无论怎样鞭笞,胸前的伤口撕裂开,遍体鲜血染透,她都不吭一声,眼看祁长景恼羞成怒,忽地狂笑开来,“祁长景,若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定悉数奉还!”
迷糊中,她听到盛怒的祁长景抽出剑来,心下释然,终于……可以解脱了。
她想,她为浊世过客,只是匆匆路过人间,见着一个好看的人,便停了十八年。下辈子不要见了,洛栖歌!因为太苦。
眼见剑锋逼上来,祁青禾持剑挑了回去,“够了!她故意激怒你,好让你杀了她!”
长景幡然醒悟,将剑摔在地上,提起她的衣襟,欺身到她跟前,桀然笑开,“祁长风,在你能活下来前,我非让你痛不欲生!”
第29章 孑然
祁长风又梦到年少的高台,曾于其上,看灯火万千,回过身,却还是那巍巍宫殿,一座又一座,如巨兽幽异而视,使人毛骨悚然。
父皇说,叫她长风,希望她这一生可比肩长风,随遇而安,一生无虞。
她在最高的宫墙上站起身,一点点展开双臂,仿若自己融入那万千风尘,所过之处皆为好景。
又是那片喧嚣,墙下公公上不来,担惊受怕希望她能下去。她笑听着台下劝慰之声,沿着狭窄的墙头走过一圈又一圈。
终于,在余晖快要落尽时,她看到无数个小孩自学监而出。他们见了她,尽是惊叹与兴奋,叽叽喳喳也要上来。
她说:“不行,这是我的地,谁都不能上来!”
小孩悻悻,只有最孤独的那个一直盯着她,眼中充满担忧,“天快黑了,你不害怕吗?”
害怕啊!她想,但若下了这高台,走进那空荡的宫殿,她会更害怕。
便停住脚,怔怔看着她,那般精致模样的小人,也是孤寂的与世界格格不入,她突然想下去了,抱抱她。
好像孤独的人才能看到孤独的人,就相偎在一起,在无尽清冷的黑暗处取暖。
她说:“洛栖歌,你是我的人,不能离开我!”
她还说:“洛栖歌,你只能对我好!”
多霸道,又多可怜。用那点自己都不相信4的权利,紧紧束着另一人,生怕会失去。
终有一天,她离开宫城,见到梦寐以求的景象,却索然无味,心头如填不满般,空空落落。也只有想起那个使她驻足的人,才稍感慰藉。
原来,她心心念念的风景,要由那个人一同走过,才可以生动。
此后,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孑然一身。
沉沉醒醒,身体跟着忽冷忽热,她想,她是快要死了吧!眼前的景总是虚无缥缈。
先是外祖,而后又有舅父,表兄,一一现于眼前,笑看着自己。
他们张开怀抱,说:“快来,长风!”
从未有过。幼时,她多想让至亲之人抱一抱,可是除了父皇,岳府中的长辈总是顾及君臣身份。
所以,她委屈,才不要过去!
眼前光景倏地一变,隔着层层轻纱,她看到一个曼妙的女子,跪坐在案前,用纤柔的十指轻抚瑶琴。
她笑,御书房中那幅画上的人竟然活了。就走上前,拨开一层又一层轻纱,可终究看不清。
她道:“让我看看你好吗?”
那人不答,依旧抚着琴,好像未被打扰。弹得什么她听不清,应该很美吧!
她轻轻哀求:“让我看看你,好吗?就一眼也行……母后。”
终于抓住最后一层轻纱,猛地掀开,面前便是洛平秋那张扭曲的脸。
她转身就跑,太过仓皇,被山间嶙峋石块绊住脚,眼睁睁看着他们逼近,最终至峭壁边缘,无路可退。
她想,跳下去!他们就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