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照常去了学校,简直像失了魂似的,对于别人的话,总要过很久才能反应过来,或者干脆无法好好回答,上午第四节 课,她终于睡着了。那天下午有两门随堂考试,她全都考得很差,为这,放学以后还被叫到办公室去接受训斥。接受大人的训斥对她来说倒是有益的,江落几乎从不依靠大人,也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可以依靠大人。她在办公室里哭了起来,把老师们都吓坏了,还以为是训她训得太狠,反而纷纷转变了态度,安慰起她来,耐心地给她讲解做错的题目。杜娜莎一直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口等她,赶都赶不走,老师们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对杜娜莎说:“快安慰安慰你朋友吧!”便放江落走了。
然后过了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一个月。江落渐渐地平复了,她的伤口在长好,慢慢痊愈。杜娜莎毫无怨言地陪伴她,她和杜娜莎的感情越发亲密了。杜娜莎是个怪人,不过也是可靠的朋友。江落在她身上寻求着治愈,她不再想林露行,繁忙的课业淹没了琐碎的苦恼,她咽下痛苦的感情,把它压制在心头。她曾发誓再也不去找林露行了,断绝与她的一切联络是拯救她的唯一方法。林露行要考北京的好大学,江落也得为自己争取一个看得过去的未来,她不能输给林露行。
就这样,她一直坚持到了六月,天气变得酷热,照进教室的阳光一天比一天强烈,南方潮湿的夏天使人难以忍耐。拍毕业照那天,林露行去找美术生朋友们合影,在她们教室里坐了半个小时,与她们依依惜别,聊了一会以后的打算,似乎在顷刻间,她们像蝴蝶破茧一样长大了,对于前途有了清晰的决策。江落环顾已经不剩下多少人的教室,果然,林露行连毕业仪式也没来参加,在失望之余,她又恍然有种时间还停留在去年的错觉,江落常常在课间飞奔下楼,来到美术生的班级找林露行,有时是在班里,有时是和林露行一起去外面,不呆到铃声响起,她绝不回班,美术班的所有人都认识她。那时,她周围环绕着欢声笑语,秋天的太阳明亮温柔,离毕业好像还有很久很久,她们刚刚相识,尚有无数的可能性和漫长的未来。那些日子就像金色的蜉蝣,张开透明的翅膀,飞舞着,转瞬即逝。夏天的骄阳很快便开始对人世进行残酷的拷问,不断地蒸发着少女们的生命和青春。
高考平平无奇地过去了,考完最后一科,放下笔的同时,江落就知道自己是有书读的。她报的是很一般的大学,不会让人羡慕,亦不会惹人嗤笑。她走出考试的高中,最后看了一眼悬挂在楼梯间墙壁上的世界地图。以后不会再学这么繁多的科目,不会被逼迫着背诵地理通识,她们不再是需要认识世界、接受知识灌输的小孩子了,高中生活结束了,所有的恩怨已经结束了。
七月初,江落在酷暑的折磨中拨通了林露行的电话,她带着一种紧张的心情,在屋子的角落里翻找曾抄写过林露行电话的本子,手机里林露行的号码被她删除了。这是分数揭晓之后不久,也是林露行的生日当天,江落到底还是挂怀着对方,想知道她上了哪个大学,是否能去理想的城市,她打算以一场送行结束这个从头到尾都显得十分可笑的故事,她在对自己的卑贱感到绝望的同时,按下了林露行的号码。毕竟还是林露行的朋友,江落这样说服自己,她的汗水打湿了手机屏幕。电话被接了起来,传来林露行“喂?”的一声。
“二十岁生日快乐。那……那个……”
“我落榜了。”林露行说:“第一志愿没考上。后来的我放弃了。”
对话出现了空白,江落想好的所有台词顿时失去用武之地,她原本早就做好了失落和嫉妒的准备,在她的心里,林露行一定能考上好学校,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会得到幸福。所以,当她得知林露行的不幸,居然松了一口气,虽然她马上就同情起她来。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呢……可我只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没什么。”林露行幽幽地叹气。“你过来吧。”她忽然说:“来我们上次见面的那家咖啡店,我确实有点事情想和你庆祝一下。”
江落放下手机,慌乱地打开衣柜找裙子,把衣柜弄得乱七八糟。穿好裙子之后,她一只手梳头发,一只手拿着手机查咖啡馆的地址。夏天很热,只折腾了几下就直冒汗,她急着出门,扑到镜子前面抹了点散粉。外面艳阳高照,短暂停留就会把人晒伤,江落从一片蝉鸣中义无反顾地穿过,四十分钟以后,到达了会合地点。林露行已经来了,面前放着一杯加冰块的蓝色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