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哪儿去了?”林露行的声音冰冷、充满哀怨,如午夜的幽灵:“快把我结婚的礼金还我。”
江落听她说完,一言不发地摁了挂断键,之后关机。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几次,重新进入了梦乡。
第七天清晨,雪白的窗帘上浮现出晨光的时候,江落被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惊醒,她恍惚地睁开眼睛,看见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明亮刺眼的阳光由门缝外照进来,那窄窄的一线光明,扩张为耀目的一片,整个房间都沉浸在美丽的朝阳之中。随后吹来了清新的风,林露行从门外款款走进这间斗室,好奇地环顾江落生存的房间。
“醒醒。”她站住,望着床上,不好意思地说:“我来找你……讨债了。”
江落猛地坐起身,以为自己身处梦境,她这几天确实做了不少噩梦,如今才得到补偿。江落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衬衫,而且被她睡得皱不拉几,头发全乱了,大概还很油腻。她的形容极其憔悴,她为这幅憔悴的模样被人目睹而难堪。林露行在床边坐下,好整以暇地对她微笑。
“我说是你的朋友,来这里找你的,告诉了前台你的名字,又说了你的身份证号和手机号,他们就替我开门,让我上来了。”她笑着说:“小地方的招待所安全意识好差呀。”
“我迟早举报他们。”江落嘟哝着,用垂死的眼神看她:“你是来……找我的?”
“其实是……”林露行犹豫地说:“其实是我们蜜月旅行,经过这个地方。杜娜莎查到你在这里,拜托我过来找你。”她连忙补了一句:“杜娜莎找你很多天了。”
“哦对,你要结婚了。”江落的目光顿时黯淡下来:“婚礼已经办了么?什么时候?”
“还没办,你把请柬撕了,所以不知道日期,我也忘记告诉你了。”林露行怜悯地注视着她:“他——就是说我的未婚夫,还有几个月才满二十二岁,不能领证,所以我们趁着暑假,先蜜月旅行再举行婚礼。婚礼在九月十九号,上午十点,地址我一会发给你,那天是他生日。”
“蜜月旅行。还有生日。”江落干笑,摇晃着脑袋。“不必了。”她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我那天有课。我看了大学的课表。恐怕我还是不能去你的婚礼,实在不好意思。”
“你到底是怎么了?就不能和我说说吗?”林露行按住江落的手,关切地端详着她的脸色:“你真的很不对劲,为什么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也不和我联系?”
“没事。我没事。”江落不耐烦地别过了脸,她麻木地重复着这句咒语一样的话,那是精神失常者的盾牌,用来搪塞礼貌性的关心,拒绝所有人的帮助,把自己隔绝在众人之外。片刻的静默过后,她还是按捺不住,用余光贪婪地瞧了瞧近在咫尺的林露行的面孔。林露行为何总是在她快要断绝念想的时候给她希望呢?她想,林露行真是这样的恶魔吗?然而她就要结婚了,这是铁证。这张脸,这只手,江落曾恋慕过的每一寸皮肤,已经全部是属于别人的东西,她只能这样看一看。即使连这般心怀鬼胎的注视,也可能会被判定为不可饶恕的罪过。
“我这些天,在想我们高中时候。”江落叹息地说:“林露行,你记不记得?那就是几个月以前的事,还是那么近,那么近的时候,回想起来,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却再也回不去了。咱们都长大了,你都要结婚了,时间过得好快。”
“我记得,我全部记得。”林露行哄小孩似地低语,她朝江落伸出手,张开手掌,掌心朝上:“不过,我更记得我来这里的目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请你把我的礼金钱还我。”
“怎么办呢?”江落重新倒回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对着天花板笑了笑:“钱都被我花完了。”
她打定主意赖账,至少可以保留最后一份尊严。钱她过后再还给林露行也无妨,江落只想让林露行明白,她绝不会按照林露行的安排继续乖乖地表演下去。然而,她以为自己得到胜利的同时,倏忽感到一片阴影自上投落,那是林露行俯下了身,向她靠近。江落一辈子也忘不了林露行的呼吸飘拂在她的皮肤上,她浑身紧绷起来的感觉,林露行的嘴唇差点就要触碰到她的脸。她看不见天花板,看不见光线,她的眼睛里只有林露行的倒影,她的瞳孔被这个人侵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