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假期她们连体婴一样的连在一起,直到玉清回来。曼青和阮玉的学校开学时间不同,若不是玉清寄信过来她都快忘记了。阮玉依依不舍地看着曼青先上了学,虽然是约定了以后的相会时间,但不能这般甜蜜地黏在一起,自然是不习惯。但后来等她们学校也开始上了课,忙碌起来,也就不再过于心焦。抽空里出来听个小曲,逛逛公园,算是约会了。
冬季早早的来了,玉清去领了宿管发的炭火,让曼青点燃了。她极怕冷,一到冬天就让家里人把她所有的厚袍子全给寄来了。曼青常常笑她裹得像个粽子,她不以为意。
寒风呼呼的刮着,落了一地的枯叶。楼上的宿舍里又闯进来一只怕冷的野猫,被那些个大小姐叫骂着轰走了。有人烧了热水泡茶,却是烫红了手背,扯着嗓子叫起来了。瓦楞上有筑了巢过冬的鸟,被哪个教授的年幼儿子掏了蛋煮了吃了,后来筠竹寄信来说上海下了雪,甚冷,又提到冠良在法国和林家的小公子闹了矛盾,不愉快了几天。曼青倒是不担心他,只想估计是确立了恋爱关系,他却又出去胡闹罢了。曼青唱说冠良迟早是要吃亏,他也没听过。信里偶尔还回她一句彼此彼此,惹她生气。只说不敢太造次罢了。
阮玉与她相处的极好,但甜蜜的过于平淡了,曼青慢慢感觉无趣。阮玉倒是始终一副热衷的样子,到底是没太经过□□的——也可能是太爱曼青。这学期不与阮玉见面的时候,曼青还跟着玉清去参加了几个少爷的舞会,自然是聊开的。她这下感觉自己或许已经对阮玉丧失了兴趣。她心里亮堂的很,知晓除了筠竹她或许是不爱任何人的,但也有一点愧疚,毕竟阮玉是真心待她,甚至称作是珍爱,只是她自己不甘于此,总想找点刺激,不爱平淡。
曼青的学校在十二月学校出了几个公派名额,到英国去的。教英文的密斯特吴欣赏曼青,特意给她留了个名额,只等着和家里通一通气,签了合同书就可以出去了。赵家自然是不反对的,只是看曼青自己的意愿。她倒也无所谓的样子,阮玉对她不算是牵挂,至于筠竹——本来在香港也是见不着的,出国自然也不算什么。一来二去,也就定下了。
等她想起来告诉阮玉的时候,距她出国也就不久了。时间安排的是在chūn节过后。阮玉一听,自然是怒了——半个月以前的决定,竟然现在才告诉她的!实在太不把她放心上了。也不顾两个人正在茶馆,撂下刚冷的茶杯,摔门出去了。高跟鞋踏的用力,快给地板穿一个dòng。曼青心下认定她还是小孩心xing,也不去哄。两人竟冷战到过节。
chūn节自然是要回上海过的。这年没有冠良,赵太太有些不适应,又提起曼青也快出国的事,感叹下这般冷清。筠竹拜了年先走了,留话说明天跟着一起去庙里烧香,初二再一同去祭祖。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倒没有往年的喜庆了。还是老爷子看不下去,吃了饭拉了人去戏园子里,这下才算缓和气氛。
半夜赵家突然接到电话,女佣骂骂咧咧地起chuáng了,电话那边是个清冷的声音,似雪,说找曼青的。女佣应了声,把电话搁到一边,爬上楼去,小心翼翼把门敲开了,曼青正在里面看小说:才伺候老爷子他们睡下了,她还不困的。老爷子晚上拖着他们打牌打尽了兴,直输好几万也不在意的,就当给小辈的红包。若不是冠霖看着太晚怕他身体受不住将他劝去睡了,预备是打到天亮去的,曼青也因此才得以休息。以往的chūn节总是冠良拖着大家伙出去看烟花的,今年没胡闹,倒有点不适应了。
女佣敲开她门告诉她有电话的时候,她立即想到了阮玉,披了件外套下去了。果然是阮玉,在话筒那边吸鼻子,很冷的样子。曼青把小灯给打开了,一整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就她这一片暖暖的huáng色。她一下子想起夏季的时候,也是这样给阮玉讲电话,不过是她打过去的。当时她还能算的上勉qiáng爱她,现在却已经厌倦了。
“嗳。”阮玉软软的开口,有点不敢出声的样子。
曼青心想,她可能还是为对自己生气的事心有余悸,也就放软了声调,一贯的柔qíng起来。
“嗳。”她回答,“你还没睡的?
“睡不着。”阮玉讲,“过节的,又有些想你了。终究是我不好,当初不该向你发脾气,只是想到你快离开,我绷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