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录_作者:张鹋(36)

2017-11-29 张鹋

  仗打响的时候筠竹刚从香港回来,墨水瓶子都没放稳就被托到重庆去找赵曼青。一是曼青暂时在那边发展,她过去有个人照顾。二是夏家这边忙的紧,筠竹常在饭堂里听到谁谁谁又被当成□□抓走了,谁谁谁又跟人闹起来了。她家世代经商,本来说这也影响不了什么,但夏老太爷却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随时可能要分家。她哥哥得留下来照顾着家族生意,得亏她父亲是长子,就算分家大多的继承权还是留给他们的。筠竹想,就算让她呆在上海也没什么的,可她哥哥不放心她,觉得这蜜窝里长大的妹妹必须得人哄着照看着,就托给曼青了。其实她哪有那么脆弱?虽然学堂里也总是被照顾着,修女每天下午都煮一壶茶的,边吃隔壁班大小姐家女仆带来的点心边温书准备考试,也不算的是苦求。但一个人出门在外究竟是要受些苦,也不再是十指不沾阳chūn水的娇贵大小姐了,家里人还始终把她当小孩看,生怕她在这般忙碌的时候惹出些乱子来,又怕她被怠慢了寂寞着,所以立马定好船票送她去码头了。

  筠竹想,这连站都还没站稳,连戏都没听一场就要把我送走了,不知是有多不放心我。小叔的姨太太们挨个来送行了,捎给她一两张刻好的唱片,也不至于太孤独。

  至于曼青,筠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是易老太太的gān女儿,对曼青应该唤一句二嫂。她gān二哥是个残废,易家现在大部分都靠赵曼青和她哥哥弟弟活着。筠竹常听人在背后嚼她舌根,说她经商经的好是跟其他几个大户有ròu体关系,又说她嫁给个残废满足不了,外面包了一大堆小男人。还有说曼青是搞同xing恋爱的,结婚不过是个幌子。但这些大家都只敢背后讲讲,面对着她也只敢毕恭毕敬的叫赵老板的。尊敬她的人还是占多,那些闲言闲语也就dàng不起什么波澜。

  筠竹倒不太在意这些。以往曼青还在上海的时候常和她在一起,她们相差不过五六岁,出去总被认作姐妹的。赵家和夏家也算世jiāo,连学校也把两人安排在同一所,初级中学和高级中学联合的一体式。曼青常带筠竹和她的那些个玩伴一起活动,当时学堂里常流行同xing恋爱,女校更甚。有日筠竹和曼青躲在小竹林里,看见两个学姐接吻。筠竹只觉得拉着自己的那双手微微的出汗,她不敢转过头去看曼青。

  她心虚似的度过了曼青在校的几年,直到曼青结婚才放下心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什么,也刻意的不去明白,那日小竹林里紧贴的双唇是刻在她眸子里,身旁的视线灼热的烫人。

  \"赵太太,啷个嫩个久没来玩了?\"

  尖锐的调笑声直穿进筠竹的耳朵里,她厌恶的转过头去。楼上倒安静点,她扶着帽子微微抬头,看到楼梯上站了个人,湖蓝色的丝绸旗袍上勾出两朵粉色的花,有些散乱的刘海儿。曼青注意到她的视线,抬头望了眼,笑盈盈的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娇嗔到,\"嗳?选好了?\"

  她用下巴指指楼梯上那人,老鸠笑她识货挑了个雏。她不以为意,跟曼青打了招呼后往楼梯走去,她甚至没注意曼青挑了个和她上学时极其相似的人走了,她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黑的发亮的皮鞋,踩在嘎吱作响的地板上,像头野shòu在□□。

  筠竹沉默的跟着前头的□□走进房间里,她想起玉堂chūn里讲一个□□爱上一个贵公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们在八仙桌旁坐定,沉默好一会儿,她实在闷的受不了,把帽子给取了,头发也放下来,外套脱了搭在一边,抿了口茶后才想起来开口。

  \"夏筠竹。\"

  她瞧见她明显局促的愣了一下,才回她一句\"玫瑰\"。她有些不满,不太愿听到这样的名字,但也没再说什么。她们沉默的坐在黯淡的灯光下,是风让烛光摇晃着,像点燃了那廉价的幔帐。玫瑰去关了灯,拉紧了窗。她们沉默着到chuáng上,生疏的抚慰彼此,筠竹在贴近的体温中找到一丝快乐,像极了她小时第一次被领去院中看大戏的样子。是甜腻的香水掩盖了木chuáng的霉味,她们接吻。

  等曼青来叫她的时候,筠竹才慢慢起身来。照曼青教她的留下一叠洋钞,玫瑰斜在被窝里qiáng撑着眼看她,她过去吻她的头顶,衣服一件件套上,盖上帽子,走出去。曼青的口红被抹掉一点,她无意提醒,只盯着脚下破旧的木板,慢慢踱出门去。

  筠竹想起今日曼chūn说带她来玩玩的qíng景,她倚在门框上,慵懒的像一只猫,银色的烟枪上沾了血似的胭脂,眉眼间勾人的qíng。筠竹只觉得受了蛊惑,竟答应了。她至今也不知道曼青的意图,也不再去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