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小娘子对她这些婢子们也是好的,说起这个,梦回觉得这又是一处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了,小娘子连起卧穿衣用饭等都不许她们服侍,还总要违反阿媪在娘子那里领来的规矩,早起在园子里跑跑跳跳,非要弄得出一身汗才罢休,平日里除了梳头,最不喜欢叫人围着伺候,可也真是怪了。
别的小娘哪一个不是喜欢前呼后拥呢,家里那些庶出的,若是得了娘子的许可,身边能多出一个伺候的婢子,也是天大的面子了。可是小娘子以前说,说什么来着?
梦回泄气的想了想,还是记不全那句话,反正就是说一个人的气派不是靠伺候自己的人多人少来衬托的。
梦回觉得自家小娘子就是这样的,虽极少出四宜园,但外间那些人但凡见了小娘子一个眼神,便个个敛声屏气,就连郎君都说小娘子气势天成,不愧是殷氏嫡支血脉!传言说他们殷氏可是有着上古凤凰血统!
可是殷氏如今也是朝廷的臣子,圣人昏庸好色,前日又有旨意下来,着各州县明年三月前将各地遴选美人送入宫,四品以上官员家族遴选皆不能免。
小娘子身负流言蜚语,来年便是及笄之年,只恐难过此劫,殷家族长们既怕郎君使什么手段欺君罔上,又怕选上了之后小娘子进宫会成一代妖妃,眼看郎君仍是不肯松口,为此事日日来国公府问责,吵闹不休。
梦回边走边神游这些,就连从不出面的小娘子这次也突然出了院子要去奉恩堂见族翁了,可见这一回双方只怕不能善了,阿媪原本奉了娘子的命死死拦着不让出门的,但是哪里拗得过,这会她们都已经到了奉恩堂二门了。
殷画楼命梦回几人等在二门边上,不准再靠近奉恩堂正厅一步,缓步上前,见兄长长歌同秀松皆默默靠在廊下窗沿,两人腰背挺得僵直,微微发抖,显然正隐忍着怒气。
她不用凝神静气,便听到里头传来族翁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做父母的难道心中无数?处处透着惊异之举,更兼妖孽祸水之相,迟早为我殷氏招来灭族之祸!阿元,此事你究竟是何章程,今日必得给一个说法,明年十一娘将满十四,决不容再拖!”他话音落了便迎来族中其他几位老人的附和声。
殷画楼听到父亲沉声反问道:“什么章程?祸国殃民之说,荒谬至极!外界如何某不想理会,在这八百里秦川之内,谁也动不得我女儿一根毫毛!”
族翁愤然道:“好!好!这八百里秦川自是没人奈何的了你!殷氏直系旁系指望你!但是你别忘了,你一样指望殷氏这个姓!你执意留着那孽障,如今族中肯退一步,要将她送去修行,已是十分顾虑你的面子了,你莫非要等到来年事发,究竟是想做欺君之举还是打量着将那孽障送进宫去?欺君乃灭族大祸!你的女儿你自己心里有数,送进宫去,她肯屈就吗?!”
殷画楼下意思捏紧了拳头,当然不肯!天下乱象已现,藩镇割据已成定局,而今上迷恋女色丹道,多年不理国政,京师建康已基本失去了对地方上的控制,群雄逐鹿之势无可避免,眼下各路诸侯出于对各自利益考虑以及大义之名,谁都未肯率先撕破脸皮,表面尚守着君臣之礼,而实际上中央权力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这天下,不过就差那么一根□□,顷刻间便成乱世!
自己是不是会祸国殃民她不知道,但她若去了建康,绝无可能坐以待毙!
父亲话音方落,里间传来一阵悲泣,殷画楼听到母亲王氏哭道:“族翁何以威bī至此!十一娘不过是比别人生的好些,如何就认定她托生妖孽亡国灭族!这十年里她日日闭门不出还不够,你们定要叫她bào亡才肯罢休!如今又想将她逐出殷家,修道那般好,你们为何不让自己的女儿去!”
族翁重重捶了桌子道:“愚昧之语!此事容不得你一介妇人cha嘴,我只同阿元说话!”
王氏已是顾不得礼法驳道:“我儿只会留在我身边,哪都不会去!我嫁来殷家二十多年,处处以殷家为重,今日之事我死也不会答应!若要送走十一娘,你殷家便连我一道遣出,关陇王氏再是寒酸,也总有我母女一席之地!”
殷画楼暗暗摇头,关陇王家哪里又寒酸呢,母亲已是怒火攻心失去理智,连这样尖酸的话也说出了口,岂非让父亲难做。
不待族翁怒斥出口,她迈步上前,在长歌与秀松惊诧的目光下,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