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渡记事起,秦老太太就从没大声跟她说过话,更别提大吼大叫了。秦渡愣在原地,浑身都在打冷战。
到底是上了年纪,这么发作一下,秦老太太声音颤得都不行了:“你要去哪?”
“去巷子口照相馆。”秦渡攥着拳头,“我要去问一些事qíng。”
我要去问齐师傅,那套军装到底是不是他借给秦格的。我要去问齐师傅,为什么那套军装会那么合身!
秦老太太站起身,硬是把秦渡拽回了屋。qíng绪这么不稳,要真跑出去了,不定出什么事呢。看着她哭得不像样子的脸,又叹了一口气,取了毛巾来给她擦。
“你这孩子……你听奶奶说,你爸没死。青天白日的,哪就那么容易死了?!”
秦渡仰头,qíng绪已经崩溃,一时半会儿收都收不回来。虽然平时爱和秦格闹,但这个父亲对秦渡来说有多重要,谁也比不了。秦格是为她建造美好世界的人,是她的乌托邦。一知道秦格不见了,秦渡根本无法思考,现在的她只有感qíng,不讲逻辑。
“那你告诉我他去哪儿了。还有,我妈妈呢,跟他一起走的吗?”
秦老太太避开了第一个问题。把毛巾往手边一丢,无力地坐下。
“他们俩离婚了,上个星期去办的手续。你妈妈回了她在青海的家。”
几经打击下来,再听到这个消息。秦渡已经不知道作何反应。她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不想说话,不想动,甚至,不想呼吸。
“原来我不过是去上个学,你们就可以做这么多事qíng。”
静了很久,秦渡突然冷冷地开口:“真有意思。你们真有意思。”
“段老师也知道吧?所以他今天上课那么反常地开玩笑逗我开心。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就瞒我一个。”
“真是一出好戏。”秦渡总结。
啪——!秦老太太狠狠地抽了秦渡一个耳光,抽得她脸颊瞬间肿起半边,还要倔qiáng地出言挑衅。
“怎么,我说错了吗?”
秦渡不是不能接受父母离婚,她只是讨厌被欺瞒。哪怕真的是感qíng破裂,甚至不和秦渡商量也行,只要通知她一下,她也未必不能接受。是的,秦渡想要的只是一个通知而已,这都不可以吗?何况现在不只是离婚,两人就这么趁她不在家悄悄离开,自始至终都把秦渡蒙在鼓里,直到这一刻才告诉她,你爸妈离婚了。你妈回了娘家,而你爸不知所踪。这样真的不过分吗?
秦老太太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她刚刚说了,秦家没一个孬种,她自己也都是极刚正的主儿,面对这件事背后的隐qíng,秦格一开口,她就答应了,哪怕她知道为了这件事会散了他们这个小家。可这一刻看着秦渡绝望的脸,秦老太太只觉得心痛得难以负荷。
当年的她可以承受失去丈夫,现在的她或许也可以承受失去儿子,但秦渡今年十五岁的生日还没过,她要怎么承受突然失去父母?而关于这一切,秦老太太甚至连一个解释都没法给她,又怎能苛求秦渡去理解他们,包容他们?
秦老太太只能搂着秦渡僵硬的身子,眼泪流进她的脖子里。
“奶奶刚刚那样说,不是说你爸爸会死,只是希望你能坚qiáng一点。你也没有说错,乖乖,你没有说错。是奶奶造了孽,是我造了孽啊……”
秦渡的嘴唇都已经被自己咬破,秦老太太的眼泪好凉,一直凉到了秦渡心里。那种从脖颈扩散到全身的冰冷感受,那种切肤的痛苦挣扎,一直在午夜梦回时折磨着秦渡,折磨了很多很多年。
“我不问你他为什么要走,不问你他为什么瞒我,不问你他还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会回来,虽然这些我都想知道,想到快要死了,但我都不问。我只想问,他去了哪里。奶奶,我求求你,求你告诉我,我爸爸,秦格……他去了哪里?”
秦老太太闭上眼,狠心不去看秦渡哭泣恳求的脸,只是紧紧搂着她,重复着那么一句:“昭昭,对不起……奶奶对不起你……”
秦渡终于放弃了,她终于发现这种追问对于奶奶和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机械地转头,陌生地看着秦老太太,再最后确认一次:“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我只是不想骗你。”秦老太太擦gān眼泪,坚持沉默。秦格走之前,最后给她磕了一个头。因为这一个响头,不管秦渡怎么追问,秦老太太也只能把这个答案带到棺材里去。
“为什么啊!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能让你们这样对我啊!”秦渡爆发了,从小到大,她都被保护得很好,她外表开朗xing格纯净,内心却是从未受过打击的脆弱。此时的她像一只受伤的野shòu,只遵从自己内心狂躁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