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怀默默点头,心下却对那神山向往不已。但她知道,等到了逻些,参加完毕大典,她必须返程,却是无缘得见。想至此间不由怅惘,对着木孜塔格默默叹口气。
闲话少言,这之后行程艰难,等到人逻些城外,五千士卒却是死了几百人。便是郎怀自己,也病了一场。平日里很快就好的症状,边走边养了十来日才好,可急坏了竹君。
按照礼仪,他们得等到吉时,再行入城,进入布达拉宫,和那位丛苍澜瑚赞普成婚。蒙参已然入城,等了两个时辰,郎怀收到此人口讯:“赞普已然在宫中准备好了一切,明日请固城公主入城大婚。”
虽说一切早有定论,郎怀还是唏嘘两句。她让竹君在自己房里等着,只怕郎士轩随时会来找她。带了陶钧,郎怀紧了紧披风,往固城公主下榻的地方去了。
一路颠簸,郎怀也对那个女子的坚忍有了敬意。冰川高峰,皑皑白雪,美则美矣,却不能当饭吃。不论出于何等目的,她真敢来这里,郎怀除了同qíng,也不知该如何去想了。
到了屋外,迎风通传之后,郎怀留了陶钧,跟着进去。固城缩在厚重的裘衣里,脸颊苍白,声音里柔弱尽显:“都尉,可有要事?”
郎怀见她可怜,不由放缓了声音,道:“蒙参已经送了信来,明日殿下便可进城完婚。本将来此,是问殿下,意下如何?若是觉得太仓促,臣去推上几日,好让殿下将养。”
“却是为难都尉,你一届武官,本来这些事该由塔坨荼承担,偏生他又病着。”固城倒是洒脱,道:“迟些日子又如何、明日又如何?不过是嫁了罢了。”
固城自怨自艾,郎怀只好站在一旁,略显尴尬。屋内半晌无声,郎怀正想着告退,却听固城道:“都尉,去年冬狩初见,本宫是心悦你的。”
郎怀一惊,在她看来,固城似乎对她是很有成见的,何来心悦一说?但此时不论如何,她都只能沉默。
“那时候谁能知道,父皇一早看中了你给我那个妹妹?若早知是这样,我定然好生争一争!”固城轻笑,道:“如今都尉成了本宫的准妹婿,却也是为本宫送亲的人。因果往复,当真叫人好生难以琢磨。”
“殿下说笑了,末将一届武夫,不懂高山流水,不配。”郎怀退后一步,虽未抬头,语气间已然冰冷下去。说罢,她躬身一礼,道:“既如此,明日末将送殿下最后一程。军中事多,这就告退了。”
郎怀转身离开,迎风对着她的背影啐道:“什么人!这般给脸不要脸!”
固城摇摇头,这些时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高傲的公主殿下。只听她幽幽道:“你哪里知道,她何须看本宫的脸色?莫要忘记,她是正三品的武将,我朝最年轻的上骑都尉。”
次日,塔坨荼好歹穿戴整齐,和郎怀俱在最前,恭迎固城从驿馆出来,一同进入逻些。
塔坨荼面上带着轻松,对郎怀轻声道:“都尉,今日大婚,咱们再耽搁几日,就可以回去。这一路倒是多亏了你,本官虚长了你三十岁,倒是惭愧呐。”
“尚书大人言中,”郎怀回礼道:“诸多礼仪不过按着大人的指点才能完备,却非我能做好。何况若论私谊,您也是我的世伯,这等话还请收回,我不敢居功。”
塔坨荼甚为满意她的态度,因而笑容更是和蔼,道:“咱们便不说客套话,回程路上,若是走的快些,恐怕还赶得上陛下去华清宫呢。”
郎怀想起去年冬狩后,她奉命护卫重明阁,教授明达剑器,也不禁弯了唇角,含笑点头。
说话间,固城盛装而出,真将所有将士的眼都晃花了。她头戴坠玉金步摇,大红嫁衣,金丝绣成的牡丹,腰间坠着各色明珠玉器。迎风从后给她披上紫貂制成的披风,更衬她的容颜。
这还是郎怀头次这般认真打量她――眉不点而浓,颊若凝脂,透出粉色;腮若含雪,秀颈悠扬;凤眼脉脉,丹唇轻启,声如罄石低鸣:“劳烦各位久候了。”
真是长安第一美人,风qíng无双,倒是便宜了土蕃那个赞普了。这念头,恐怕在场的唐人都会这般去想,只郎怀目眩片刻后,便想起明达来――她们虽是姐妹,固城若说是艳绝天下的牡丹,明达便是那栖凤池滟滟荷塘里的芙蕖,纵然被荷叶遮掩住,亦难盖风流。她心下一片柔软,被那紫檀木牌熨烫得酸涩起来。
固城上了车辇,送亲队伍开拔。这次塔坨荼自然骑马走在最中,郎怀在右,林先居左,缓缓走近逻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