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露中/米英/独伊]无间花_作者:潮藓(51)


  人虽然生病了,可其他人还得照常训练,翌日早上所有人都去跑步了,只有王耀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时梦时醒的。他断断续续地做梦,梦里面色彩斑斓但都乱七八糟,像是把日常的经历剪得七零八碎,又拼成一个怪物,它们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触摸,有些东西王耀明明再熟悉不过了,现在却如同面对密码暗号一样迷茫。
  ——“那我们一起逃吧。”
  ——“有多远逃多远,逃到天涯海角。”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王耀开始追溯往事,那个巴尔干的老嬷嬷,她把他藏在井下,却不能把他从世界的恶意下藏起来。于是他选择了逃跑,像老鼠一样无孔不入,他试图为自己选择一种最轻松的活法,其实内心又有些抵触这种活法。而且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逃兵,有些人像囚人,等着有朝一日去受死,甘之如饴,这种人身上都带着罪。
  操场上传来孩子们操练时的口号声,多么鲜活,多么虚幻,就是这群活蹦乱跳的孩子们所存在的世界里,居然有罪恶和奄奄一息的人,居然会让费里西安诺和路德维希去死,居然存在着史蒂夫那样可怕的人。
  对了,虽然平时没有多大的感觉,其实王耀很怕史蒂夫啊。
  史蒂夫是个安静的疯子,或者说,死气沉沉。比起成为杀人狂,王耀更不愿意成为史蒂夫那样的人,他像是会呼吸的鬼魂,那种可有可无的感觉令人无可适从。王耀虽然消极,但其实一直渴求着与在世间的一份羁绊,不然他这人只身一人,很容易就被风吹散了。
  王耀在骚乱的睡梦中不知不觉用手背抹过了湿润的眼角,想到:归根结底,我就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他这样的孤儿,有什么资格要求羁绊呢?
  *
  本田菊一个人跪坐在寝室的桌前,其他人都去吃饭了,他此刻能获得最大限度的宁静。他展开信纸,认认真真地用钢笔写下每一个字母,纸张与字迹交相辉映,黑白分明,井井有条,正像他的人生本身。可惜他手边没有毛笔,他更喜欢祖国的书法。
  书桌一角还放着一个信封,上面的邮戳是天皇印章,写着“忠士本田氏启”。一把闪亮的红匣肋差竟横压在上面,散发着上好丁香油的气味。
  本田菊默默地写了洋洋洒洒一大面,写至结尾,突然发现纸上沾了水渍,纸面起泡,字行变得不整齐了,他用袖子去拭,却有更多的水滴落下,他舔了舔下唇,满嘴咸涩,他于是抬起胳膊去擦眼睛,却怎么也擦不干它,他感到悲哀和羞愧,因为他从小就被教导要压制自己的感情,即使饥肠辘辘也要装作饭饱酒足的样子,更不能随便落泪,可现在他轻易违背了父母的教诲。
  他把身板坐直了,一边把坐姿调整得更端庄,一边不停用袖子擦眼泪,一点不像话的声音也没有发出。他哭得像个大人,痛得像个孩子。
  *
  “吱呀……”
  夕阳西下的时分,医务室的门被敲开了,王耀这时已清醒了不少,揉了揉眼睛,呼出一口灼气:“伊留沙……”
  “是我,本田菊。王君感觉怎么样了?”
  王耀愣了愣,抬头一看,果然是一头黑发的本田菊,有些诧异。虽然他俩都是黄种人,但王耀总是跟他不对头,没什么交集。王耀觉得本田菊这个人心思很重,光是接近他都会有压力。
  不过今天的本田菊好像有点不一样,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仿佛一张松弛下来的弓,第一次没有征集别人的意见就直接随和地坐在了王耀床前,坐姿也没有以前拘谨了,宛如一盆弯曲盘坨的盆景松一样自在。这下子反倒是王耀不适应了,坐起身来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不过我更想跟王君多聊聊天。王君,不,耀君,你……是在中.国长大的吗?”
  “不。我以前说过的,我被卖给洋人了。”王耀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他蜷起拳头咳嗽了两下。本田菊了然地点点头,既没有出于礼貌而安慰一句,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同情:“就我看来,我的家乡也时有这种事,尤其是幼小的女孩,更久以前西洋人也是像蹂.躏中.国一样蹂.躏我的祖国,因而我们举国上下只为摆脱这种耻辱。放眼望去,整个亚洲都处于这种任人宰割的状态,但我们已作开头,亚洲必将得到解放和共荣,耀君,未来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为了某一天我们的同胞不再蒙受耻辱。”
  “本田,你……”王耀惊讶于本田菊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而且明显是掏心掏肺的话。他的脑袋一阵一阵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