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又飞快看了商稚言一眼:“我是余乐班上的。”
商承志一副了然神态:“噢!乐仔的同学!商稚言,给人拿些东西吃啊,没礼貌。”
商稚言紧走几步把父亲推进厨房:“吃什么啊?我们家里有什么可吃的……”
商家是光明里上平平无奇的一栋三层民房,一楼开了家租书店,店里排满书架,门边是一张带两个抽屉的旧书桌。穿过书架和书架之间的小门便是楼梯、厨房和餐厅,勉强在狭窄空间里摆出个条理。
商承志四十多岁因病内退,打理着家里的这间小店,早晨还兼卖些豆浆包子之类的早餐。母亲张蕾是水产公司车间主任,工作日夜颠倒,成日要守在车间里盯货进货出,夜班是常态。家里收入水平一般,存货不多,商稚言在厨房转了一圈,没找到能接待谢朝的东西。
要不也给他一盒牛奶?商稚言盯着热腾腾的蒸蛋心想,或者给他吃这个。
“冰箱里不是有那个……”商承志提醒。
商稚言从没想过要用剩蛋糕接待客人,和商承志小声争执片刻,垂头丧气地端着蛋糕走出来。谢朝正站在书桌前翻看着什么,商稚言猛地想起,那是晚饭时她带回来的月考数学卷!
成绩有点儿丢人,商稚言连忙扑过去按住卷子:“不许看!”
谢朝退了一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蛋糕上。半块巧克力片插在三角形的栗子蛋糕上,模糊的“快乐”二字。
谢朝终于主动开口:“这是什么?”
“我今天生日,这块本来留着当明天早餐的,给你了。”商稚言厚着脸皮直视他,仿佛迎接某种挑战。
紧接着她便看到眼前冷眉冷眼的男孩笑了。这笑容让17岁的商稚言满脸通红:她可以想象,这是因为眼前的栗子蛋糕上不了台面,或是谢朝根本不屑于吃这没形状也不够新鲜的剩蛋糕。她在瞬间先是怨父亲,随后立刻憎厌自己,情绪来得如此莫名其妙,她又羞又恼:“不吃算了。”
但谢朝伸手接过了蛋糕,坐在门口:“谢谢。”
吃饱了的小猫快要栽进碗里,柔弱后肢紧紧攀在碗沿上。商稚言看见谢朝叉下一块蛋糕坯递给小猫,忙伸手阻拦:“小猫不能吃这个。”
谢朝于是自己吃了:“流浪猫,不用讲究。”
商稚言:“……你不养它吗?”
谢朝:“不懂养。”
小猫哼了一声,彻底跌入舔干净的碗中,干脆在碗里打滚。
商稚言:“我以为你捡它是要养它。”
“我们吃完就走。”他朝着小猫说完这句话,开始安静吃蛋糕,顺带扫视身后书架。
书架上一半是漫画,四拼一版本,书脊用棉绳加固,防止翻动太多而散架;一半则是武侠小说,作者有金庸古龙,或者金庸新、古龙新。商稚言一直紧盯他的反应,等待着他可能发出的嘲笑。
平时对着同学,商稚言敢自称为租书店太子女,但谢朝的一举一动都平白令人紧张。他与此处格格不入,与这似乎没有尽头的雨夜格格不入。商稚言想象不出他可能的反应,但每一个反应都可能令她不安。
商稚言忽然想到他刚刚说的话。余乐是商稚言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现在在高三理科重点班,但他班上有这样的人吗?她没有任何印象。
吃完蛋糕的谢朝向商稚言告别,他一手拎着湿漉漉的校服外套,一手把小猫抱在臂弯。商稚言忍不住又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小猫,谢朝想了想:“找个地方放生。”
商稚言低叹,从他怀里把小猫抱过来:“给我吧,我家养猫。”
谢朝捏捏小猫耳朵,完全没有犹豫:“好。”
他没拿那把破伞,加上雨势小了许多,直接跨出卷闸门便走。商稚言正帮小猫擦去身上水珠,谢朝忽然又回头:“我能借本书吗?”
他借走了一本推理小说,商稚言没好意思收他钱。临走时他跟商稚言说:“第三道大题,辅助线不是EF,是OFD。”
商稚言一下没反应过来,谢朝弹弹小猫爪子,这回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