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_作者:时镜(178)

2020-03-29 时镜

    姜雪宁想死。

    谢危见她不动已轻轻蹙了眉,道:“我下午也没事,你若不弹,便在这里耗着。”

    谁愿意跟你在这里耗着啊!

    简直比跟阎王爷待着还可怕!

    姜雪宁两相权衡之下,终究是求生欲盖过一身不多的骨气,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落指弦上,磕磕绊绊地弹了一小段谢危教的《仙翁操》。

    此曲又名《调弦入弄》,乃是初学琴的人大多知道的开指小曲,主要用于练习指法。

    姜雪宁殿中虽没碰琴,却着意把这一小节开指小曲记了记。

    此刻弹出来,调和指法虽都不准,可竟没什么大错。

    谢危看她手指,只道:“继续弹。”

    姜雪宁也不敢多说什么,一口气提在心口,两手十指重新抬起来时,崩得越发紧了。

    这一次才下指,头一个调便重了。

    谢危于是起了身,走到她琴桌前来近看。

    只是他越看,姜雪宁错得越多,弹得连第一遍也不如了。

    谢危知道她怕自己,可这也是无解之事,且于琴之一事上他总心无旁骛,便道:“此曲通篇相应,每一句的句末都是一散一按,你弦按太紧,弹时要放得再松些。”

    姜雪宁尝试放松,又弹了一遍。

    谢危只道一声“朽木难雕”,见她右手虽然看似松了,可左手五指还蜷着,且指法也不对,便皱了眉,略略向前倾身,伸出手去。

    姜雪宁手指细得削葱根似的,透明的指甲下是淡淡的粉,便是指法不准,压在琴弦上也煞是好看。

    学琴时玉镯与手链都摘了下来。

    谢危本是要教她正确的指法,可一靠近一垂眸,却看见那细细一截皓腕露出,当年用力划出的那一道取血用的伤痕如同一条陈旧的荆棘,爬在那雪白的肌肤上。

    尽管淡了,却依旧有些狰狞刺目。

    他刚探出的手指,一时顿住。

    姜雪宁刚才一遍弹完自觉比第一遍好上不少,心里正想自己有了进步,该得个夸奖,可没想到谢危一句“朽木难雕”就把她打了回来,更没想到他忽然朝着自己伸出手来。

    这一瞬整个人头皮都麻了。

    再一看谢危那目光,不偏不倚正落在她腕间那道疤上,也不知为什么忽然怕得厉害,唯恐被他碰到,仓促之间连忙站起身来!

    “哐当!”

    她本来坐在琴桌前,骤然起身又急,一下撞着前面桌沿,绊着身后锦凳,顿时桌倾几倒,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惊叫一声朝后面仰去。

    谢危一看立刻伸出手来——

    他天青的鹤氅,袖袍宽大,兜了风似的,从姜雪宁眼前划过。

    然后……

    稳稳地抱住了那张蕉庵古琴。

    “咚”地一声响,琴桌摔下去,锦凳也倒下去,姜雪宁一屁股摔在那一片厚厚的绒毯里,有点疼,目光也有些呆滞了。

    那张蕉庵安然地落在谢危手掌之中。

    他抱琴而立,也看着她。

    安静。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谢危:“……”

    似乎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姜雪宁:“……”

    不,好像没有什么毛病。    那琴桌颇重, 谢危脚尖一勾便将其带了起来,而后将手中的蕉庵端端正正地放了回去。这时才看向姜雪宁,似乎在想要不要去扶一把。

    姜雪宁哪儿敢让他扶?

    她摔得既不算很重也不算很痛, 在看见谢危将琴放下时, 便连忙一骨碌撑着那厚厚的绒毯起了身来,道:“是雪宁莽撞,还好琴没事。”

    谢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是。”

    姜雪宁:“……”

    居然还回答“是”!

    她摔了一跤虽然是自己的错, 照理怪不到谢危的身上,可丢了这么大个人,难免心中有气, 这时便暗想:张遮上辈子没成亲一是因着被姚惜毁了名誉, 二是因为运气不好遇到了她;谢危这样的上辈子也没成家,除了醉心佛道之学外, 只怕是因为这让人着恼的德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