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_作者:时镜(204)

2020-03-29 时镜

    捏着细笔的手指顿住。

    一点墨迹在指尖染开,她却还怔怔捏着,没放开。

    谢危从国史馆来,一路上脚步却是有些慢,顺着台阶走到殿门外,朝里一看,就发现那少女捏着笔坐在那儿,一本翻开的《诗经》上所有带着方框的字都被涂了一遍,目光便不由在那书页上多停了片刻。

    淘气到底还是有的……

    他摆手阻止了沈芷衣向自己行礼,只走到姜雪宁书案边去,话再喉间滞得一滞,终还是出了口:“今日学琴,姜二姑娘的琴却还在偏殿,若此刻无事不如同谢某过去取回。”

    嗓音放得有些软。

    姜雪宁转头才看见谢危:该是刚下朝,朝服还未换下,一身玄黑作底、云雷纹滚了衣袂角边的深衣,束了腰封,挂了玄色印绶,罩玄黑外袍,是一种说不出的风仪威重,竟一下让她觉着是看见了上一世的谢危。

    但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却甚为平和。

    姜雪宁慢慢把笔放下,站了起来,有心想要拒绝。

    可谢危没给她拒绝的余地,只道:“随我来。”

    那终究是燕临送给她的琴,姜雪宁立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跟上了谢危的脚步,默不作声地走在他后面,经过几道廊柱,去往偏殿。

    此刻没太监伺候。

    谢危上前推开了门,回头一看却见她立在门口,便想起她第一次到偏殿来时也是如此,有心要说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走了进去,把挂在墙上的两张琴都取了下来。

    这时姜雪宁才挪着步,走入偏殿。

    她认得蕉庵的琴囊,见谢危将琴取下置在书案上,只低低道一声“有劳谢先生”,便想上前抱了琴走。

    没料想谢危看她一眼道:“你道我真是带你来取琴?”

    姜雪宁动作便一停。

    谢危瞥见她指尖那一点染污的墨迹,眉头轻轻一蹙,便指了旁边盛着水用以净手的铜盆:“那边。”

    姜雪宁顺着他目光才瞧见自己手上不知何时沾了墨,再一看那琴囊,便知谢危是叫她去洗手,心底闷了一口气,但也不愿同他多言,便走过去将一双手按进水里。

    那墨迹粘稠,沾上难洗。

    姜雪宁面无表情地洗了一会儿才把手从水里提出来,抬头却发现架上没挂着巾帕。

    谢危身量甚高,全程斜靠坐在书案边沿上看着,此刻只拿起案上一方雪白的锦帕递了过去,一如那日在层霄楼下遇袭的时候。

    姜雪宁默不做声,接过来擦手。

    谢危直到看她擦完了才向她伸手,把那方锦帕接回来,顺手叠成整齐的一方,搁回案上,轻轻用手指尖压了,转过头注视着她,叹了口气道:“还生我气呀?”    谢危也是拿她没什么办法, 声音里添了几许无奈。

    之前是在气头上。

    可待这两日冷静冷静,姜伯游与燕临当初的恳求与托付便又浮上心头,且他还是应承过的, 只因猫儿这般些许的小事, 便对她一个未满双十的小姑娘疾言厉色,伤她颜面,终究过分了些。

    更不用说还是他武断在先。

    有些小性子的姑娘都得哄着,约莫是吃软不吃硬的吧?

    谢危打量她神情。

    却见她有些惊讶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仿佛不大敢相信这样的话竟会从他的口中说出,但也只这一瞬的情绪泄露,下一刻便全敛了进去, 垂首道:“先生言重了, 学生不敢生先生的气。”

    姜雪宁是原本就不想与谢危打交道,上一世此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坏, 这一世意外有了的更多的接触,也本非她能控制。

    理智告诉她,离得越远越好。

    昨夜她回去想过, 尽管谢危扔了《女诫》, 与其他先生确非一丘之貉,她也有心要为自己辩解并非无故不听张重讲学,可冷静下来想, 误会未尝不好。

    省得谢危老拎她在身边看着。

    受点气就受点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