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思_作者:素光同(184)

2020-04-06 素光同

    江连舟抱紧竹筒,叮嘱道:“我叔叔家规极严,你别惹恼他。否则我也不能替你讲好话。”

    他二人在这窃窃私语。而那位叔叔,竟然越走越近。

    沈尧虽然低着头,仍能察觉一道目光凝在自己身上。江连舟刚抬起头,就听叔叔问他:“这是谁?”

    江连舟忙说:“我在岐州认识的人。”

    叔叔又问:“岐州人?”

    江连舟道:“安江城的。”

    叔叔袖袍一甩,转身而去:“安江城那地方,刚闹过瘟疫,你倒不嫌晦气。”

    “我叔叔是刀子嘴豆腐心,”江连舟对沈尧解释道,“他心中所想,和他嘴上所说,并不总是一个意思。你看他虽然讲了一句不中听的话,却也没想过要赶你下船。哈哈,在我家里,只有我是个没脑子的……”

    沈尧向他抱拳:“江兄豁达豪迈,颇有名门之风。”

    “哪有啊,”江连舟意态醺然,已是微醉,“我的武功,还比不上我家的杂役和小厮。幸好家中有个姐姐,否则我爹的那一身绝学,后继无人了。”

    沈尧问他:“学武这事,很讲究天分吗?没有天资,就要靠后天的勤奋……”

    江连舟深吸一口气:“根基太差,补不了啊。你是学武之人,你应当晓得。”

    沈尧却说:“晓得什么?我早知我是个废物。”

    江连舟若有所思,定定地看着他:“你是安江城人士。安江城发了瘟疫的那阵子,你在城内吗?”

    “我在,”沈尧点头,“当时情况十分危急。老弱妇孺上街哭诉,哭他们家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了,丧事都来不及料理。那场瘟疫来得蹊跷,扩展得极快……起初,本可以早早发现,早作准备。城里的大夫们偏说,那不是瘟疫,只是暑热。如此一来,耽搁了好几日,断送了无数人命,酿成了一场浩劫。”

    谈起那段经历,沈尧心下黯然,便又吞了一口酒,才说:“当初在安江城里,我这个无名小卒的话,没人信、没人听。原本不该死那么多人,只怪我是个废物。”

    江连舟义愤填膺道:“我信你。我信你!我也和别人说过,安江城、秦淮楼、熹莽村的那些事,每一件都蹊跷极了!尤其那个伽蓝派,古怪的很。呵,他们的掌门突然暴毙,伽蓝派弟子视我为眼中钉,我爹都不让我参加武林大会,非要赶我回家。”

    江连舟刚一说完,江采薇对他内功传音:“连舟!”

    虽然,姐姐只叫了他的名字,但他知道,这是姐姐的警告。他身为江家少爷,万不能与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推心置腹,交浅言深。

    他只能止住话,望向远方。

    沈尧也没再问他。

    他们二人极有默契地、安安静静地赏景。

    朝阳升得更高,金光铺满水面,那奔腾的江流一泻千里,叠荡着粼粼闪闪的波纹。

    江连舟敲响一道木栏,又说:“此情此景,蔚为壮观。你会作诗吗?你我意气相投,何不赋诗一首?”

    沈尧思索片刻,当场作诗道:“朝日存高远,浮沉江浪里。碧涛空长啸……”

    江连舟接道:“徒有登天意!”

    恰逢一个巨浪拍在船舷上,砸出一声闷响,浪花飞溅到高处,沾湿了沈尧和江连舟的衣裳。他们的发丝浸了潮气,黏在脸上,二人看着彼此,不禁相互取笑。

    沈尧心道:奇怪。我先前也曾见过天真烂漫、毫无城府的少年,譬如黄半夏。可为什么,他与江连舟相处时,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如释重负之感……难道他祖上真是沭阳人士?难道沭阳的老百姓都像江连舟一样容易相处?

    沈尧陪着江连舟吹了一会儿风,江连舟开始轻轻咳嗽。沈尧劝他回船舱,他竟然拉起沈尧的衣袖,带着他一同入舱。

    船舱之内,不仅宽敞明亮,还有诸多陈设。桌椅、屏风、香炉、门柜一应俱全。

    江连舟的叔叔正在用一只风炉煮茶,眼见沈尧与江连舟走过来,这位叔叔眼皮都不曾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