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些外地贵族绝非为了迭戈公爵专程前来。公主殿下的成年礼是个冠冕堂皇的,约定俗成的借口。全国的贵族都乘着它冲进了洛德赛,唯恐城门在面前关闭。人人都想要绯娜,想要占据她有限的,宝贵的时间。
北岭省的子爵先是坐牛车,而后换乘马车,最后登船,花费两个月风尘仆仆的赶来。他为绯娜奉献的长毛象牙长若小艇,其上挂满象牙与黑曜石打磨而成的珠串,据称每只象牙上各有九千粒。子爵先生带来的皮草也是艾莉西娅生平所见最好的。挂在绯娜衣橱里的海獭皮,通体乌黑,没有一根杂毛。这位阔绰的子爵很年轻,事实上,他继承的是表叔的爵位。听说那位表叔沉溺男色,没能留下子嗣便一命呜呼了。新任的子爵大人什么也不要,只求尊贵的公主殿下能够记得他的名字。
哼,什么都不要。
艾莉西娅踱到窗边,握住马赛克窗台锋利的边缘,咬紧牙齿。
这家伙和金牙葛利简直是一路货色。成年礼举行之后,意味着帝国的公主随时可以定下婚约。绯娜是陛下的胞妹,就站在金狮椅的扶手边上,与她结合的意义不言自明。事实上,她已经是泽间的领主,银狮军团的统帅了。不久之后,她还要接管第七军团的所有舰只与人员。虽然眼下陛下年轻健壮,小公主成长顺利,但日子还长得很,那毕竟是个还在吃奶的孩子,连百日命名仪式的日子都没到。她的幕布尚未拉起,而绯娜即将走上舞台。
不不不,这种情形由我来推想,总感觉跟谋逆似的。
艾莉西娅咬住的牙齿松懈开来。她不自觉地微笑,抚摸温热的乳白马赛克。我应该好好吃上一顿,然后去蓝宫碰碰运气。我可以把手册上卷先交给她,让她不至于总躲我。我得教她知晓,除了在床上侍奉,艾莉西娅在别处也是很有用的。
艾莉西娅为自己的计划得意。她兴冲冲转回书桌,将羊皮纸小心卷起,放入水牛皮筒中。书房的木门罕见地发出笃笃声,艾莉西娅什么也没想,朗声回应。
“进来,门没锁。”
蓝多皱巴巴的老脸出现在门缝后头,看上去没睡醒。艾莉西娅没放在心上,他不喜欢自己,单独碰面时总是无精打采,艾莉西娅幼年时便已习惯。
一定又是来传话的。艾莉西娅不想听老头子唠叨,转述的也不想。她抢在蓝多前面回答:“我今天不出去喝酒,一会儿去厨房找点吃的。有烤兔子的话让小茉莉帮我留一只,少刷点蜂蜜。”
蓝多毫无反应,不知是聋了还是傻了。就在艾莉西娅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仿佛只是有些迟钝。
“克莉斯爵士前来拜访。”
他退向一旁,两掌宽的门缝里露出克莉斯铁板样的脸。这家伙,又把脸板起来,有时候真怀疑她跟蓝多是亲父女。
“进来吧,快进来。搞得这么生分。你就是突然出现在被窝里,艾莉西娅也会搂着你一起睡觉,绝不把你赶出去。”说着,艾莉西娅走向门口迎接。蓝多推开书房门。他垂手站在克莉斯左手边,肃穆的脸上,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瞧瞧,多相似啊。莫荻斯大学士从未透露过克莉斯的身世,不过既然是孤儿,跟蓝多有血缘关系也很合理嘛!
“我有急事,要你帮忙。”
克莉斯走进来,高挑的身影挡住蓝多。待她步入书房,空出门口的位置,干瘦的蓝多已不在门前侍奉。走廊间他急促的皮鞋声显得清冷,连和小姐告辞的功夫都没有,大概是要赶去冥河赴约。艾莉西娅不以为意,推了一把门板,将它合拢。
“代我去趟鸦楼吧。”克莉斯在书桌旁转过身,墙边明明有三把空椅子,都是带靠背的柔软扶手椅,她偏要站着,手边就是珍贵的牛皮卷筒。艾莉西娅倒也不怕她偷看。偷情,偷溜,偷拿,这类带事儿她这位古板的朋友都不会干——事实上,艾莉西娅肯定她只是不屑于干。
“燃鹰造访乌鸦的地盘,总得有个名目吧。”艾莉西娅没有招呼克莉斯。她径直走到墙边,把屁股扔进距离书桌最近的一把椅子里,仰面望着她高大的朋友。“相信我,要是艾莉西娅有法子让你官复原职,用不着你开口,她早就去了。”
“我对此并无……”
“得了,这儿就咱俩,硬撑什么呀?”艾莉西娅环顾书房,盛酒的釉罐早已喝干,被她随手搁在窗台上。她咂咂嘴。也罢,就算斟满酒杯送到面前,清高的克莉斯爵士也只会板着脸,冷冰冰地送你一句,“白水就好。”
“你的朋友一直把你放在心上呢。最近绯娜和老头子心情都很差。等情况好转,艾莉西娅一定帮你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