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榻边还放着一只铜盆,她或许就真的信了时清薏对她毫不关心。
醒来前她分明一直感受到有人在用湿巾擦拭她冒着虚汗的额头。
这个人总是这样,哪怕面上永远清冷不可接近,在某些细节里却总能让人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所以遍历人间的女君为之沦陷,拱手整个天下讨她一笑。
那一次苦等让金尊玉贵的女君大病一场,她病了多久就在玉明殿待了多久,受了寒喝的药极苦涩,她每每受不住便要皱眉,直到某一日喝完药后发现身边碟子里多了几颗酸梅。
身着白衣的姑娘目不斜视,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的书,淡淡道:“只不过是我这两日想吃酸梅了,陛下不喜就撤下吧。”
风雪已停,雪后的夕阳落在女子清冷的眉眼,白皙玲珑的耳垂似乎都隐隐染上一丝绯色。
哪里会不欢喜呢?就是因为太欢喜,所以隔日就允了她参政,允了她这数百年未有之先例。
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像一场精心策划的欲擒故纵,精心安排步步为营。
药童还在低声说话:“陛下,长公主那里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据说消息已经传入皇城,若是长公主出事,您就得立刻出宫——”
女君双目紧闭从齿缝里逼出一声:“计划不变。”
窗外风雪正急,一声一声敲在人心,一墙之隔的另一侧,时清薏抬起头揉了揉眉心。
手冻的僵了,活动不开,连动作都是迟缓的。
二月里的大雪原来如此寒冷,当初徐昭苏在外等她那一个时辰是否也是如此?
等到连心都沉了下去。
第6章 谋朝篡位囚禁国师
时清薏这一夜也睡的并不安稳,夜半风雪敲窗 ,她从睡梦中惊醒后再也合不上眼,随手拿了几份折子就着灯火批阅,批到一半时猛地丢下折子,只批了件外袍就匆匆跑出门去。
穿过一道回廊就是正殿,守夜的小宫女歪头睡的正香,匆匆推开内殿的门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白衣清瘦的姑娘侧首俯在榻边,一半身子探出床沿,单薄的脊背不停颤动,分明咳嗽的厉害极了,却又因为身体虚弱连声音都是低微的,以至于甚至吵不醒守夜的宫人。
徐昭苏撑在榻上的胳膊已经越发无力,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倒在地,突然陷入一个温软的怀抱里。
清冷的梅香仿佛带着终南山巅永不消散的冷冽香气,久违的笼罩住她,徐昭苏五指不自觉的紧紧攥住,骨节被捏到发青,整个人一瞬僵住,又忍不住的继续低声咳嗽。
温软的手抚上她削瘦的脊骨,不太熟练的模样,竟是有些手足无措,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颤意:“太医了?太医了!宣太医!”
徐昭苏怀疑自己听错了,从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如何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候?
徐昭苏满头冷汗,她夜里刚刚做了噩梦,梦里她还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灯火昏暗,暗卫从边关带来一身血衣,求她立刻出宫。
千里之外,边疆苦寒之地,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被乱箭射杀,长眠于冰雪之下。
一瞬间忧惧攻心,喉头一片腥甜,几乎撑不住的刹那,有人将她揽进了怀里。
这个曾经熟悉的,她日思夜想放在心尖的人,也是将她折磨囚禁一年之久,险些死去的人。
她再次陷入无边梦魇里,开始细微发抖,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五指死死攥紧近乎慌乱的抬起头,企图去确认些什么,入目却只是一片刺目的空茫,不见任何东西。
许久,才有温热的掌心轻覆在她眼帘。
那声音微哑:“别看……”
徐昭苏悬起来的一颗心蓦地沉了下来,如坠冰窖,从高处轰然落地,是了,这是现实,她的腿以后都不良于行,她的眼睛或许再也无法清晰视物。
或许,她这辈子都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正当此时,宫女端着一碗汤药战战兢兢的在榻前小声道:“陛下,药熬好了……”
汹涌的恨意几乎在刹那间淹没了神智,徐昭苏凭借着模糊的声音寻到汤药所在的位置,发抖的手横扫过去,瓷碗落地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在一旁宫人惊慌失措的喊声中整碗泼到了身侧之人身上。
刚刚从炉子上端下来沸腾的汤药滚烫,一般都是放在一旁静置一会儿,此刻全然泼在人身上,痛苦可想而知。
汤药泼过去的那一瞬她只觉腰间一紧,却是有人揽紧了她,遮过裸露在外的手臂,而后是一声压抑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