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旧带了一把金灿灿的樱花糙。
路上遇到卖泥塑的小摊贩,看到摊子上泥老虎做得憨态可掬,拍一下屁股还会汪汪的叫,大感新奇,便抱了两个来,想送给阿狸解闷玩。
他怕再让王家下人看见了,便只等在偏门外边。装出路人看灯的模样来。
此刻已经徘徊了小一个时辰。
天yīnyù雪,乌云蔽月。初初等着时的兴奋期待已经平息下去,却依旧寻不见阿狸的踪影,他渐渐觉得有些冷渗。
只是心里固执的觉得,他是能碰上阿狸的,便拖延着不肯离开。
他确实是碰上了阿狸,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阿狸进了巷子,一眼便望见他在游dàng。她心中百般滋味杂陈,却并不想再纠缠不休。便绕到另一边的角门进去。此刻已经回到闺楼上。
从楼上望,可看见巷子里的灯火,偶尔有一些角度,也可以看见他望过来的面孔。
阿狸便不点灯,只靠在阁楼窗边,微微开一条小fèng看着他。
其实他现在还是个孩子——阿狸想——他跟她所认识的司马煜完全不同,人胜节那天她便已经知道了。此刻她心里微微酸楚的感觉,只是一种移qíng。
但她还是安安静静的躲着,在还能看他的时候,再多看他一眼。
司马煜的脚步停了下来。
月亮已经完全被遮住了。
只是一会儿功夫。雪花先是一片片,继而纷纷扬扬,漫天漫地的飘落下来——这一年江南孟chūn开始返暖的时候,居然又下起雪来。
整个建邺城的天空都是白蒙蒙的大雪。秦淮河畔的笙歌笑雨像是顷刻间都消失了,万籁俱寂。
只他一个人,怀里捧着一束樱糙花,两只泥老虎,傻乎乎的等着一个未必会出现的人。
他靠着角门前的台阶坐下来,看雪花化在樱糙花上。
他捧着那两只泥老虎,不知道说给谁听,“这个是老虎,是不是很可爱?而且只要拍一下这里,就会叫。”
然后他拍了拍老虎的屁股,拍一下,它便汪的叫一声。
这个雪夜里,只剩这么一种声音。
他的说话声便也越发的低了下来,“……这一只是你,这一只是我。”
巷子口已经有宫车驶进来,是有人来接司马煜回去了。他安静的待了一会儿,等泥老虎空腔里回响的声音散了,终于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和灰尘,起身离开。
他最后抬头望了一眼墙的那一边。
司马煜上了马车,远远的驶过了朱雀桥。阿狸才从闺楼上下来,推开角门,拾起他留下的花和泥老虎来。
这种泥老虎是北边传过来的东西,阿狸在来这个世界之前便玩过。
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根本就不像一只老虎,反而更像一只傻乎乎的大狗,连叫起来都是“汪汪”的。
阿狸拍了两下,听着那叫声,不觉就将它抱进了怀里。
她叹了口气。白雾凝成,大雪悄无声息的落下来。一夜未停。
很多时候人都是骗不了自己的。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心永远都知道答案。
21少年初成(中)
过了上元节,皇帝终于再一次接见北边来使。
——慕容氏此行的目的,是想邀南边共同出兵北秦。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当年慕容氏奉“勤王”之命从龙城南下,到北燕立国之前一直都受着册封,名义上还是臣属。然而自从慕容氏称帝,就在“胡人”外又多了一个“乱臣贼子”标签。他们占据的又恰恰是重中之重的广大河洛、青齐一代,自然就成了北伐的重点关照对象。
两次。北伐大军与慕容氏,或者说慕容隽jiāo锋了两次,两次皆功败垂成。就此丧失了打回中原的最好时机。这段往事至今也还是皇帝心中之痛。
想第二次北伐时,慕容氏畏惧北伐军势煊赫,还与北秦联手对抗。如今才过了几年,就又要与南边联手打北秦了。
看着反复无常,却也不失为识时务之举。
——北边混战多年,如今局势终于渐渐明朗。风水只在慕容鲜卑与氐人苻氏之间流转。慕容鲜卑占据河洛、青州,文风雍容,富qiáng安定。氐人占据八百里秦川,能征善战,渐入佳境。早些年是慕容氏压着苻氏,但自从两家相继换了皇帝和宰辅后,qiáng弱便开始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