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_作者:沐非(172)

  他随意踱步,正要往前,顷刻间,景阳钟登闻鼓声大作,悠扬沉稳的钟鼓之声漫过重重宫楼琼宇,越过肃穆高大的五凤楼,直传出午门来。

  “万岁启驾——!”

  一声一声的传呼由太监们递送出了午门。

  他不再多说,跟着领头的叔父,从掖门进了大内。几人一进宫门,便觉和上次觐见感受大异。从金水桥北的一溜正殿中央,正门朱漆铜钉、狞恶辅首衔着铜环,都紧紧封锢。两行官员东西昭穆,摆着方步进入大殿。

  沿路之上,每隔三步便是一名带刀侍卫,巍峨高大的殿前,铜鼎铜guī铜鹤铜赑都焚了香,袅袅御香从guī鹤口中冉冉散淡而开,紫烟流转,氤氲而下,给太和殿平添了几分神圣庄严。

  但闻乐官齐奏雅乐,huáng钟大吕之声大作,皇帝冠冕袍服俱全,辉赫仿若神人,从容迈步登上御座。

  “诸位,今日大朝,有几件要紧国事与大家相商……”

  皇帝声音清朗有力,拣了云州旱灾、鞑靼扰边等几件事来说,又问了兵部关于前次剿灭的鞑靼余部之事,然后笑道:“众卿还有什么要说的?”

  满殿中鸦雀无声,半晌,有几位尚书正yù上前奏报,却听藩王一群中,有人嘶哑喊道:“臣有事要奏!”

  却是皇帝的叔父,五十有余的诚王老千岁,他花白着胡子,瞧来仍是病弱。

  他上前叩首,道:“臣年老体衰,离大去之日并不远矣,益州地处蛮荒,瘴气丛生,飞鸟亦常折翅,恳请陛下让老臣留京,以待天年。”

  皇帝温和而又无奈道:“叔父身体不甚康健,朕亦深以为忧,太医院医正亦向朕禀过了,叔父不用多想,及时诊治要紧。”

  他言辞关切,虽是模糊,却也默许了诚王的请求,老人长吁一口气,谢恩后正要退下,却听身后有人大声喊道:“臣也有本要奏!”

  安王双手撑地,眼角带出些微妙桀骜,几步跨到御座前长跪在地,道:“臣弟近来冥思昏昏,怕亦是有所罹疾,若是再呆在封地,怕是会五内鼎沸而死!”

  “哦?”

  皇帝有些诧异,又有些讽刺地扬起剑眉,笑道:“三弟,你的封地也生了瘴气?!”

  “虽不中亦不远矣!”

  安王把头微微昂起,望着皇帝道:“我这个藩王,听上去金尊玉贵,乃是帝家贵胄,却真真是任人践踏,万岁派来的长史,可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朝臣中响起一片嗡嗡低语,也有人为安王的大胆言辞倒抽一口冷气。

  本朝分封诸王,乃是循前朝旧例,只是先帝英明天纵,早已发现其中弊病,权衡之下,定下制度,由朝廷派出长史,辅佐藩王,一应大事,都要盖上他的印章才能算数。

  皇帝面容上浮现一道怒意,却被冷笑压了下去,他轻握着雕龙扶手,目光如剑,直看着安王不语。

  这几位藩王势大,长史受其掣肘日久,只得苦苦支撑个局面,如今安王居然颠倒黑白,到君前诉起苦来!

  “臣也有本上奏!”

  平王平静说道,也上前跪了,道:“我辖下与鞑靼犬牙jiāo错,一旦qíng势危急,调动军队便不能得心应手——长史本是文官,对军务毫不jīng通,若有延误战机,可怎么得了?!”

  他话说的滴水不漏,很是圆滑,语中之意,却是与安王如出一辙,他笑得异常恭谨,凝视着青金石地砖,笑道:“还有封地的盐运漕运一类,若能由我来统筹调度,也少了许多摩擦。”

  皇帝胸中怒意勃发,咬牙笑道:“真真是奇谈,长史辅佐的制度,是先帝订下的,你若要改动,是想说圣祖措置失误?!”

  安王从旁大声答道:“臣等岂敢,只是陛下所托非人,后世议论着,却要以为陛下苛待兄弟了!”

  此话一出,殿中群臣目瞪口呆,仿佛被梦厣住,看看上头,又互相对视,殿中寂静地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有人受不住这压力,身子一歪,竟厥了过去。

  皇帝俊逸脸上一片漠然,眸中深不可测,他轻笑道:“原来朕派出长史,便是苛待兄弟——你顶得真好!!”

  第116章生乱

  此时殿中微有骚动,群臣jiāo头接耳,莫衷一是,安王长跪于阶下,目光却是桀骜不羁,他微瞥了一眼皇帝,正要开口反诘,却见御座后的九龙腾天玉屏后,幽幽传来一声轻咳,一道飘袅重染的裙裾边角,如烟云一般从中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