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窥到冰山一角,但林谨容却觉得,清州此行向她打开了一扇门,门里面,是一个全新的,与她从前所熟识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天地,原来可以这么宽阔。
自陶凤棠突然压低了声音开始,陆缄便自觉地退后了两步,不去偷听别人不想给自己知道的事qíng。结果一脚踩上个软绵绵的东西,还伴随着吴襄低低一声怪叫:“嘶。”
陆缄默然回头打量着吴襄,从吴襄现在身处的这个位置上来看,可以推测他刚才也在听林谨容和陶凤棠说话,而且没有后退避开的意思,所以才会被自己给踩着了。
吴襄做贼心虚,对上陆缄那双黑幽幽的眼睛由来就有些不舒服,当下便低声道:“不看路看我gān嘛?”
陆缄没说话,而是让到了一旁,随意四处张望,目光落到了某处就被粘住了似的,收也收不回来——陶凤翔和陶凤举带着林慎之买糖葫芦吃,陶凤翔抹了林慎之一脸的糖浆,陶凤举替小表弟鸣不平,也要去抹陶凤翔的脸,陶凤翔一声厉喝:“小兔崽子,你敢把我的面幕弄掉了,你回家等着吃板子。”
“每次都是这招,你腻味不腻味?”陶凤举愤愤不平,林慎之开心地举着糖葫芦笑:“二表哥,别怪二表姐啦,她是疼我嘛。我今天好高兴,从来就没这么高兴过。”
陶凤翔便叹道:“你这老实孩子,真叫我舍不得欺负你。”拿出帕子替林慎之擦了脸,又按住陶凤举的肩膀,看似嫌弃,实则亲密地替他擦了擦嘴角。
“我又不是想gān嘛,就是好奇嘛。你就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吴襄厚着脸皮轻轻碰了碰陆缄,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某处看,顺着一瞧,恰好看到陶凤翔给陶凤举擦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便问陆缄:“你在看什么?”
“想知道,但我不会偷听。”陆缄收回了目光。
吴襄不由一阵懊恼:“我大表哥什么都不瞒我的。”
陆缄不答。
二人默然走了一回,前头林谨容和陶凤棠也说完了话。林谨容回身朝林慎之招手:“过来,小七弟,我牵着。”
林慎之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紧紧牵住林谨容的手,递上糖葫芦:“四姐,你尝尝,好甜。”
林谨容掀起面幕,低头轻轻咬了一口,笑道:“果然甜。”
林慎之就举起糖葫芦:“你再吃一口。”
陆缄qíng不自禁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不期然地,他想起去年回到家中,见到自己的胞弟时,满怀期待地递上自己jīng心准备的礼物,希望能得到一个笑容,结果却得了防备冷淡害怕的一瞥和一个背影,又想起生母每次见到自己时那副天塌地陷的模样,生父见到自己时的长吁短叹,反复提醒,心qíng突然很不好,却又隐隐有了一种冲动,想要有人能灿烂的,毫无保留,极尽亲热,极尽信赖的对着他笑。这种渴望和冲动甚至超过了他现在所有的希望,他很想要,很想要。
第101章:奇怪
榷场西边与林谨容等人刚才闲逛的地方完全不同,没有店铺,而是铺满了毡毯的空地,各式各样的货物就堆在毡毯上,货主或是盘膝,或是弄个小杌子守在一旁,感兴趣的客商们则围在一旁,指指点点。靠近角落的地方拴满了无数的驼马,废弃物、糙料、动物的粪便到处都是,拥挤不堪,怪味充杂。
又有穿了统一款式的青袍子的汉子,袖手坐在一边低声说笑,磕着瓜子,喝着茶,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睛四处逡巡,密切关注着场地里的一切动静,一旦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就闻风而动,迅速围上去。
林谨容猜着这群人大概就是陶凤棠口里那些cao纵着这个榷场的官牙人了,由不得多看了几眼。却见几个穿着皂衣的汉子立在这群人的旁边烧火烧水,倒水奉茶,但凡这些官牙有什么需求,他们便立刻满足,稍有不慎就挨骂挨打,他们却毫无怨言。
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jīng瘦汉子显得格外突出,别人忙碌,他不动,抱着双臂立在一旁冷眼旁观;别人披头散发,神qíng晦暗,他却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表qíng倨傲,最突出的是,他的脸上刺着一个醒目的“盗”字。而那些官牙也不管他,有需要只管问其他几个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就显得越发突出。
陶凤翔指着那几个穿皂衣的告诉林谨容:“这几个都是刺配充军,在此服杂役的,你看他们的头发披散着,是为了遮住脸上的刺青。这可是奇耻大r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