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柏林……说什么语来着?”
“当然是德语啊——你的母语呢,夏洛蒂,你为什么会问如此愚昧的问题?”
双亲不解的视线让夏洛蒂哭笑不得地动了动喉咙。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扔下一句话:
“我……好像不太会说德语来着?”
趴在书桌上叹气的夏洛蒂,回想起双亲那天在听到她的问话后惊恐的神情,就知道这苦果还得自己来尝。
她依稀记得自己刚穿越那会,小婴孩的身体还未有意识地适应语言环境,就跟着父母来到巴黎安家。从此后,学习的也是法语。
父母自个都忘了教孩子说母语,怎么能怪孩子不会说母语呢?
如果不是那天提及,夏洛蒂发誓都快以为自己这辈子国籍属于法兰西了。
上一世,被收养前她的语言系统装载的是方块字。被收养后,英语变成十几年间的常用语。
这一世,好不容易习惯法语了,又要把一切推倒重来。
那可是德语啊,一点都不友好的德语啊!
单词老长不说,还分啥阳性、阴性、中性——别说法语也有阴阳,德语里的阴阳逻辑令夏洛蒂一脸懵逼。
为什么太阳是阴性词,月亮是阳性词?为什么书是中性词,地图又变成阴性了?
脑子都浆糊给你看哟。
更别提那些坑得她死去活来的语法——夏洛蒂表示她宁可去背诵巴赫作品全篇也不想看到德语语法法则。
怪不得上辈子听人吐槽:联合国如果出一份官方文件,大概率最薄的是中文版,最厚的绝对是德语版。
怪不得总说德国人严谨,被这样的语言规则逼着,能不形成缜密较真的思维性格嘛。
好好说“某人从口袋掏钥匙开门进房间在书桌上读书”不好吗?非要整成“一个阳性的人从阴性的口袋里掏出阳性钥匙,打开阴性的门走进中性的房间,在阳性的桌上读中性的书”真的好吗?
被卡洛斯亲自微笑着教导了一周德语的夏洛蒂深切感叹:那个叫路德维希的男孩子怎么可能是“小混蛋”呢,分明德语才是!
手里这支可怜的羽毛笔此刻宣告彻底报废。
“夏洛蒂,如果你能尽快学好德语的话,爸爸发誓,回柏林后乐团的排练只要许可都带上你!”
耳畔响起了父亲宛若海妖般的诱惑,夏洛蒂慢慢抬起头,似乎又一次鼓起了学习的勇气。
学好一门语言从看一本小说开始。
法语就是这样被某人快速掌握的。
过了好一会儿,夏洛蒂挣扎着翻开面前这本对她而言装帧十分具有年代的书籍,扉页里黝黑的哥特体大字“Die Leiden des jungen Werther”再一次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即刻大力阖上书页,再次将自己埋在臂弯间。
去特喵的德语,人干事儿?! 柏林的冬天就和这个国家的语言一样,真算不上友好。气温说不上多低,呆在室内倒不觉得会多难熬。太阳在冬日里就像是抛弃了这片土地一样,极为吝啬它的光线。缺失了阳光的冬季柏林,越发地令人感到阴郁。
天亮得越来越迟,但黑夜却来临得越发早。每一天需要在室内消磨的时间逐渐变长,如若不能找点什么乐趣转移注意力,无聊与压抑便会成为压弯松枝的那一堆落雪。
菲利克斯的心就像窗外低沉的天色一般,最近在他脸上,已经很难看到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他不太记得清自己有多少时日这般持续不快,大概只有乐室里钢琴上最近变薄了许多的巴赫曲集谱册,能够给出一个确切答案。
就算有音乐陪伴,如果心中的郁结无法开解,独处的时光越多,就越难以消磨。
不知为何,菲利克斯这两天分外想念巴黎的时光,即使他们一家,只在那儿呆了一年不到。
要说区别,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而言,巴黎和柏林除了使用的语言不一样之外——或许还有一点饮食习惯的不同,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他总会以自我感受到的善意和恶意的多少,来区分一样事物的好与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