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世见过的污秽太多了,可那笨小子却像从一地污泥里长出的白荷花。
怎么会有人那么正直呢,人也不敢杀,钱也不多要,自己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像个傻大个。
所以他才会在他揭示身份的时候那么生气啊,好像那个傻大个一下子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居心叵测接近他的人。
可当尹重行劝他别与曹随昀接触,又将他从那个魔窟中救出来的时候,他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他一次。为他输送真气延缓他功力散去的尹重行,为他找解药的尹重行,仿佛又让他看到了那个高远的影子。
换了个名字又怎么样呢,他里子里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家伙,这就够了。
纪晚竹在那天依靠进他怀里的时候,其实是完全对他放下了心防的。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说不出太动人的情话。但他一旦认定一个人,就会竭尽全力对他好。
他想给尹重行最好的,所以想甩脱一切包袱跟他去浪迹天涯。
可谢谦吟怎么办呢?
纪晚竹这样想着,慢慢醒了过来。
谢谦吟就守在他床边,正支楞着额头打盹。他的眼皮底下一片青黑,显然已经好几天未曾好好休息过了。
纪晚竹感觉到自己头上插着许多银针,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那木神医的杰作。
谢谦吟睡得很浅,几乎是纪晚竹一醒他就醒了。
“晚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他显然有些惊喜过度,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我没事。”纪晚竹说,他说完就一直看着谢谦吟。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不对,我今日还没梳洗,你先别看我,我去洗漱完再给你看。”他显得手忙脚乱,像披头散发四处乱闯却遇见意中人时惊慌失措的大小姐。
“没事,很好看。”纪晚竹冲他笑,“你最好看了。”
谢谦吟也就安静了下来,坐回凳子上,捧着他的手,放在脸上摩挲。
“你睡了三天,我吓坏了。”
纪晚竹静静看着谢谦吟,思绪却发散了。
他想,自己那天在酒楼的失控,源自于他对尹重行的感情。而那感情里,除了恨,更多的是爱吧。
所以他嫉恨,他难受,他想将尹重行从神坛上拉下来,看他一无所有的样子。
他想报复,想让他付出代价,他恨得很,却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谢谦吟。
谢谦吟会怎么想呢,他一心一意对自己,处处为自己考虑。
可自己却根本没为他考虑,甚至不顾他的安危,不顾他天水宫的前途,逼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谢谦吟是天水宫的宫主啊,他再怎么说也算半个正道人士。
自己恨尹重行,恨曹随昀,可谢谦吟跟他们并没有恩怨。
他并没有必须要杀他们的理由。
纪晚竹心里涌上一股浓浓的歉疚,他伸出手,抚平谢谦吟紧皱的眉头。
他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却根本没有为谢谦吟考虑。
“我不去报仇了。”他说。
“真的?”谢谦吟有些讶异。
“嗯。”就算要报仇,我也会养好伤,自己去报仇。纪晚竹在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个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你好好养伤,我再去给你熬点药。我就在外面,你要是渴了饿了叫我一声就好。”谢谦吟道。
“好。”纪晚竹冲他眨眨眼,笑着应了。
谢谦吟前脚刚走,木逢春后脚就走进门来。
“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恐怕直接就急火攻心把自己给急死了。”木逢春关上门,将两人的声音挡住。
谢谦吟扭头看他,问:“你没告诉他吧?”
“没。”木逢春走过来,给他拔掉头上的针。
他一根根拔完,再一根根弄干净收入针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