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无心无肺如我,也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以大欺小的场面了,“请你停手吧。”
“你还替他求情?你可知你三年来每日定点早醒,今日为何昏睡误时?”沈希白搓了搓指尖,掉下一点白色粉末,“那是因为这小子想要你的命。”
“你替楚溪接下这个烂摊子,这小子居然还想杀你,在你的身上洒了不少化尸粉呢,你看――”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望向脸上血色尽数褪去后面色惨白的楚无疑,问道:“有必要吗?多大仇?”
他根本没机会在我身上下劳什子的化尸粉,多半是昨晚撒在我床上的――然而他又是和我睡在一起的,看样子是存了与我同归于尽的决心。
他把他家道中落的账全都算在了我的头上,把楚溪罗玉凤和楚老太太会离开他的原因都当成了我的过错。
诚然,楚溪是从我身上找到了重回沙场的一点决心,但这毕竟也是他在心中反复犹疑了千万次后做的决定,怎么能都记恨在我身上?
真是气死我了。
“有这个胆子却没这个脑子,你用的化尸粉是过期的。”沈希白嘲讽道,“所以只会造成嗜睡的结果,没有大碍。”
“若是没过期,我是不是就被化尸了?”
我又气又有点怕,真是活回头了,这个年纪居然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算计了。
七八岁的屁孩,他懂什么啊!他不为一日三餐忧虑,也不为兵书兵法所困扰,一颗心都放在了找我报仇这件事上,幸好他门路有限,没能搞到还在保质期内的化尸粉,否则――
我摸了摸脖子,心道等会儿一定要好好洗个澡。
“放心,你死了,本少爷这条命会赔给你。”楚无疑耿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但你害我家破人亡,我绝不会饶过你――”
“啪――”
很响亮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沈月卿替我还给楚无疑的。
沈月卿下手毫不留情,把他整张脸都打偏到了一边。
然后我看到那半张脸迅速鼓了起来。
“你是觉得你一定会家破人亡吗?”
沈月卿俯着身子,长长的发尾扫过楚无疑的额尖。
楚无疑从这一巴掌中回过神来,刚想张口反驳,奈何沈月卿已经先他一步组织好了语言:“楚溪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即使他不能回来,错也不在别人身上,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你应该憎恶的是战争,这场没头没尾的战争,你的祖父、父亲、伯父、叔叔,都是战争的牺牲品。你可明白楚溪为什么还想着上战场?这样和你、和你娘、和你奶奶一起生活在衣食无忧的将军府不好吗?”
“本来是好好的,她来了以后就都变了。”楚无疑又恨恨地看向我,“如果不是这个妖女,我爹又怎么会受她迷惑,抛妻弃子?我只要我家人团聚,南诏和西凉打仗关我什么事!他们人全都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听到此处,我插嘴道:“你也是个西凉人,你们全家都是。”
楚无疑一愣,一时没说话。
“楚溪除了想报仇,也是想早日结束战争,太久了。”
太久了,无论是交战还是冷战,这场战争都太久了。
“那他就不要我了吗?我明明很听话,我有好好看着我娘,还陪奶奶装傻,我这么好,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楚无疑陷入了无限的自我纠结之中,沈希白只好拎着他去小黑屋慢慢教育了。
见我仍在沉思,沈月卿问我:“还在担心楚溪的死活吗?”
我摇头:“没有,我跟他不熟。他的死活我是不太关心的,我只是在想,他这样做对不对呢?”
抛下家庭,投身于战事。于国于己,自然是问心无愧,可于家呢?那点责任尽到了吗?
若是半点内疚不得,又岂会选在那三位家人不在场的时候离开?
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又武功高强,谁能困他在这小小的将军府中多年?
“很多事情本身就是没有对错的。这是楚溪自己的决定,与他人无关。”沈月卿很自然地替我理了理衣领,神色淡然。
我轻笑一声:“说的也是,就像师父当初诈死离开我,也说不得是对是错。毕竟很多事情本身就是没有对错的,这是你自己的决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