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什么,教过你多少次‘先动脑子,再做事’,‘不要被别人三言两语带着走’,你竟一点也没听进去,只会惹祸!”郗虑一把捂住郗小郎的嘴,目若鹰隼般凶狠,直吓得郗小郎收了声,“你当司空是什么人?若非知晓他的心思,我怎会顺水推舟,在司空府替你出这个头?”
见郗小郎眼中尽是迷茫,郗虑愈加恼火,不再掰碎了与他解释。在喝令蠢儿子安静闭嘴后,郗虑独自前往后院,求见曹操。
派人前去通报,竟被挡了回来。
郗虑心中一沉,仓促而恭敬地朝曹操的院子行了个礼,与客舍的仆从说了一声,带上儿子灰溜溜地离开。
曹操的休憩处,换上常服的曹操跪坐在矮几边,翻看一本兵法。
早就有亲信和他汇报了耳房内发生的种种,因此,当曹丕过来与他述说结果时,曹操听得漫不经心,只在曹丕说完后,让人取了一碟葡萄过来,摆在曹丕眼前。
曹丕少年老成的脸上终于多了几丝鲜亮,开始剥葡萄吃。
曹操没有动那碟葡萄,冷不丁地说了句:“这祢衡,倒比孤想象中的要聪明。”
第12章 狂士楚歌
曹丕知道自家父亲不爱吃酸甜的水果,这碟葡萄显然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听到父亲意味不明的感叹,曹丕咽下口中的果肉,取过侍女奉上的缯帛,慢条斯理地将指尖的汁水擦拭干净。
他将脑中的诸多想法斟酌了一遍,试探着道:
“依孩儿今日所见,这祢衡,似与传闻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
曹操似是顺口询问,曹丕却知道这是对他的考校,抓着几点鞭辟入里地陈列了一番。
虽未做出评价,但看曹操平和的神色,显然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
等到曹丕说完,曹操笑了一声:“旁人皆当他年少气傲,疯若狂驹,刚愎而无自知之明,就连孤也险些被他骗过。然则看他今日的言行,傲而不狂,自矜有度,可见以往之种种,不过是蓄意妄为、装疯卖傻罢了。”
曹丕不解道:“莫非祢衡先前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自污?他为何要那么做?”
“故作狂态者,无非两种可能。其一是为了‘奇货可居’,其二是为了让人‘退避三舍’。”
曹操自从知道祢衡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不知死活”后,第一时间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做出狂妄的模样,以表现与他人的不同,吸引他的注意。
后来转念一想,祢衡原先的模样实在太过讨嫌,如果只是为了特立独行,通过剑走偏锋的方式来获得他的重用,完全没必要得罪所有人,日复一日地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所以,如果祢衡的狂态真的只是伪装,那么他一定是为了第二个理由
为了让人退避三舍。
这个“人”,不止曹操,还包括其他让祢衡看不上眼的仕官及诸侯。
“祢衡自诩千里马,作出‘性烈’之态,以狂名寻找‘伯乐’。”
曹操想到祢衡对他帐下文臣武将的贬损,多了几分恼意,
“烈马伤人。虽是一匹好马,却四处作乱,将所有靠近他的人踢断肋骨,咬碎皮肉,实在令人生恨。”
曹丕并未见过以前的祢衡,不曾领教过他的毒舌威力,只对郑平有一个不错的初始印象。
因此他虽然听懂了曹操的话,但却没有一个深刻的认知。
他逐字逐句地消化曹操刚才透露的信息,找到一个关键点:“那该如何寻找伯乐?”
曹操抬起沉邃的黑瞳,看了二子一眼,屈指将一颗掉落在案几上的葡萄籽弹起,直面飞向曹丕。
曹丕下意识地后仰,腰身弯至极致,在避开葡萄籽的瞬间上下翻转,一个跟斗重新跪坐在地,双手撑着两侧,单膝及席。
他抬起头,狭长的凤眸愕然看向曹操,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拿葡萄籽弹自己。
曹操神色不豫:“伯乐识马,马却不识伯乐。烈马难驯,哪里分得清好坏?就算你是伯乐,他也照样踢。”
曹丕从自家父亲这句话中嗅到几许怨念,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原地端坐。
曹操见他乖觉,低声冷哼:
“要让烈马为己所用,唯有‘驯服’二字。”
曹丕若有所思:“如果无法驯服……”
“世上唯有不会驯马的驭马人,还没有不能驯服的烈马。”曹操笃定道,“若不能驯,那便不是烈马,而是孤狼。”
孤狼者,狼顾之相,必将反噬。
不可驯的孤狼,必须早一步铲除。
另一边,和孔融一同回到邻衙的郑平对这段谈话一无所知。
他知道曹操会因为他的反击发现他与原主的微妙区别,从而生出些许想法,暂时放下将他邮递给刘表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