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赢手里的毛笔不受控制滑了滑,他视线在她面上停留须臾,墨汁溅湿他滚烫指尖,乍然滋长的凉意令他猝然清醒。
他别开眼,用力忽视她眉眼之间鲜活生动的蓬勃朝气,将手里毛笔随手丢入笔洗里清洗,语气平平:“这张脸是九殿下的。”
闻听此言,她眼中笑意似乎更浓稠些,宛如春花怒放的丽色,晃得姬赢不由得半眯了眼,她学着他轻叩桌案:“所以灵嫣才觉着九千岁好看。”
“九千岁簪髻的手艺可不及瑶绮,”谢嫣将禁步放在他鬓边比了比,“海棠花簪在耳边才更显娇俏。”
她不由分说一把将禁步,埋入他雪白腻耳朵上的云鬟里,作势拉着他细看几眼,神情专注而谨慎,仿若替发妻悉心梳就如墨青丝的有情郎:“记得以后要这样插……可记下了?”
李德保捧着金疮药刚琢磨着开口,却意外撞见这副景象。
幸得他反应及时,才未令金疮药滚入地下,勾这不知今夕何夕的二人听见声音回望过来。
九殿下坐在千岁公昔日爱坐的贵妃榻上,把玩千岁公价值千金的上等狼毫,更劳烦千岁公屈尊替她绾发。
就是凤君得宠也不敢造次,这娇纵的九殿下究竟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竟得寸进尺以容貌诱惑千岁公。
李德保俯视手里盛了金疮药的锦盒,漠然寻思难不成是她宫中那位烈性的小马驹正君,如今又折腾出了什么新花样。
这对没事就爱瞎折腾的夫妇,也忒三心二意!忒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 再添一把火,让姬赢好好回味回味,这两人就能换回来了(*ˉ︶ˉ*)
原男主也快要动心了→_→李德保退后三步, 站在屏风后恭谨谦和放低声音唤:“奴才已将药寻了过来, 千岁公可在殿内?”
殿中霎时传出拖拽椅子, 翻动书卷的窸窣声响。
千岁公隐约还对着夔龙纹卷书案那头的九殿下匆匆嘱咐了一句话,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九殿下, 竟不甚快意的顶撞几句, 才不甘不愿懒懒“哼”了一声。
李德保端着锦盒子进去送药, 果然见着方才那逾矩的九殿下剔着指缝,轻叠双腿闲散坐回原来的位置。
李德保眼观鼻鼻观心行至丹陛下,他对上千岁公神采奕奕目光, 递上药膏又含嘘问暖几句, 方垂首退了出去。
他卷起帷幔走开几步,殿内又响起一阵细微骚动,足靴踏过柔软如意纹地衣所摩擦出的动静,宛似一只生着毛刺的小钩子, 勾得李德保情不自禁止住脚步。
一向怠于搭理人又爱洁的千岁公,今日一反常态竟对着九殿下做出那等亲昵之举……李德保做了十几年重萃宫总管,亦从未见过他那般喜怒形于色。
他掐指算了算日子,沉湎夫君男色,迟迟不愿入重萃宫问安的九殿下, 近来却一反常态时常入宫拜见, 更与九千岁一待就是一整日。
且这些时日, 千岁公多半将他们打发出去,不允他们靠近正殿半步。
李德保不比宫里那些小黄门年轻,然而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 早已练就一套识人喜恶的火眼金睛。
依他之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决计暗藏私情。
原先他想着这二人一向水火不容,千岁公又多次在宫中提起陛下怀胎十月,生下的这些皇子皇女,即便独处在一处,也多半是千岁公威势占了上风。
这些皇家贵胄里,他最不喜的,无非身为皇女却极有野心的九殿下付灵嫣。
可昨日千岁公还满口说着九殿下的不是,今日便陡然变了卦。
千岁公满脸宠溺将禁步柔柔簪入九殿下发鬓的那一幕,把李德保激得不轻。
李德保伺候千岁公由来已久,亦对前朝之事略有了解。
九殿下新纳的那位夫君乃是易丞相四子,易丞相把持朝政之心人尽皆知。又容他私心揣测,易霄此番嫁入朝华殿,是易丞相借九殿下之手,蚕食付氏皇族势力也未可知。
他担忧九殿下是受易家蛊惑,为得皇位不择手段,遂陷害千岁公此番失了心智,才做下这些不同寻常之举。
李德保左思右想难掩心中焦躁,踮起脚尖复又半道折回殿内。
谢嫣从红漆托盘里收起那枚精巧锦盒,姬赢却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打开。
他拧眉凝视手中那枚小巧瓷瓶,眼底暗流无声涌动:“九殿下整日就爱到处惹是生非,何处受了伤?”
谢嫣托腮歉意笑道:“后腰。”
他将瓷瓶交还于她,掀起半边眼皮淡淡眄向她:“摔的?”
谢嫣眸光闪烁几下,她乌黑眼珠绕着眼眶转了几圈,倚着桌案脸不红气不喘道:“是啊,九千岁这具身子娇娇弱弱,走个路也能摔倒。从前是没觉察出来,九千岁这副身子,竟比灵嫣还要来得柔弱娇贵……九千岁尚未入宫前,大抵也是个众星捧月的世家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