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过桌上的茶杯,一指敲桌,秋日的寒凉刹那间再靠近不得,庭院之中竟如春日般温融起来。壶口上原本断续的热气突然像是刚烧开的炉子,一下子从顶部吐出一股长长的白汽。咕嘟地冒了个泡。
“乌公子,你我有缘。”弗禾坐在桌前,一只手支起额头,眼中带着笑,“一见你,我便觉得亲切。”
乌栾揭开眼帘,嘴唇动了动:“是因为……”我长得像你的故人吗?
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弗禾继续不紧不慢道:“那天是诓你的。虽然我从前约摸有几个旧识,但都是泛泛之交而已,还不至于眼巴巴地逮着一个长得有些许相似的就满大街追着跑。”
他摇摇头,对自己所说的行径分外不耻,“那也太傻了。”
乌栾听得仔细,到此刻微微蹙起了眉。
不由有些茫然地想:不是相似的故人,又是什么?
弗禾拿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口气,白色的热雾随之散开到两边,瞳色里盈着藏不住的揶揄笑意。
只见他殷红的薄唇缓缓启合,一字一句道:“我们修士嘛,讲究的是一个自在从心。既然见着了自己的命定道侣,心里好奇,跟上去瞧瞧又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
第70章 仙魔(19)
“砰”。
一个没稳住,乌栾手底下的劲儿没用好,把桌子的一角推得挪移出寸许。
百多斤的汉白玉石,动静自然也大。
少年好臂力。
弗禾慢慢啄饮杯中茶水,偶尔觑一眼旁边的人。用尽功力,才忍住没笑。
这下已经不止是脖子了,少年人的耳廓连着两边的脸颊,全艳成了一片霞,跟魔帝大人的反差极大。
也许是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乌栾原地怔忡片刻,匆匆道了句“告辞”,便仓皇离开了。
弗禾看得分明,他走到门口时,还踉跄着被门槛绊了一小下。
差点为本就不厚的脸面雪上加霜。
等人走远,弗禾哈哈大笑,眼角都泛起了泪花来。
乌家的家主还有好几天才归来,偌大的乌宅里头,只住得零星几个勉强当主子的料。不提那些杂的庶的,一切皆以乌栾这个金尊玉贵的嫡少爷为首。
当然,即使不为着这个,弗禾有着修士身份,也能在乌宅横行无忌。不到两天,他只稍稍用点心思脑力,就将乌栾自小的成长处境摸了个透。
慕阳城首富唯一的嫡子,身份显赫,妙龄神童,前途似锦。而乌家,也已经连续好几年代替城主担任招待上城来使的职责。隔着乌宅不远的仙来客栈里南开北往的旅客数不胜数,无非是想越过乌家高门,多看仙人一眼。
弗禾来的那日正巧被客栈中的人撞见,前后脚的工夫,消息不胫而走,乌家担着责任,正是最早知晓的那一批。
“我们家的少爷啊。”几个小丫鬟聚在小屋里绣花的绣花,剥果的剥果,悄默儿叽叽喳喳地谈八卦,还以为谁也不知道——
“今儿去奉茶,不过是盏跟平常一般无二的茶,好像还对我笑了下。”
“做梦呢,昨晚上桂树前赏月,是少爷特意喊住我,让我去添灯笼的。”
“赏月要什么灯,你在做梦吧。少爷就算瞎了眼,也瞧不上咱们这样的啊。”
“唉,倒也是。咱们少爷,风姿无双,才华横溢。”
“先生之前怎么夸来着,孝悌忠信,懂节知礼。”
“还有呢,绝顶聪明,最擅丹青。”
一人问:“咦,那幅画,你们都瞧见了吗?”
其余人皆摇头答:“没有。”
“什么样的画?”又一声音响起。
屋内最先挑起话头的丫鬟神情很自然地吐露道:“仙人踏月,里面那名戴着面具的仙君,跟住在府中的那位很像呢。”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声音继续问,音色语调像是带了一种奇特的力量,听了让人忍不住想要道尽事实,毫无隐瞒。
丫鬟垂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书房里的画是我在洒扫书廊时不经意看见的,宿在府中的那位仙君,我也……”
弗禾偏过头,终于认出她是那天在院外被管事训斥了的侍女。
他也不再多留,似云雾一般的身影从窗外渐渐淡去,余留下的几个女孩子继续小声嬉笑,谈天说地。
弗禾想要造访乌栾的书房,未免重蹈覆辙,只得光明正大地进,脚踏实地地来。
他找东西极有技巧,手轻轻一抬,房中所有的箱笼柜格全部打开,里面装了什么摆了什么,一览无余。
弗禾一一看过去,只可惜没能找到想找的东西。
他拢起袖角,正待再查,背后的壁帘发出“咔哒”一响,很轻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