鼾声如雷的人突地跳起,“奴才在。”
“外边有声音。”
刚睡起的冬荣脸上有些怔然,静听了片刻,脸色变了变,这种声音前几日晚上就有了,大人专心致志地看卷宗没留意罢了。
他如实说,“应该是老管家他们。”
“这么晚还在玩雪?”霍权心中诧异,害他以为是刺客,心跳漏了半拍,“夜里寒气重,老管家身体吃得消不?”
今年冬天要比往年冷,老管家戴着帽子穿着袄子,不像能抗冻的样子。
“他们不是在玩雪。”冬荣挠了挠头,眉心有些纠结,“他们在玩骰子。”
霍权脸黑,“他们在赌博。”
不是反问,是陈述。
冬荣低头,无话反驳。
老管家带的头,说李先生念书像念经,声音悠远绵长,以致于他闭上眼脑子里回荡的全是李先生的声音,折磨得他睡不着,就买了个骰子回来玩。
府里很多人深受其害,毫不犹豫的加入其中。
据说晚上玩骰子白天李先生讲课他们半点不觉得吵,还睡得很香。
如此正好避开李先生‘残害’,故而他们夜夜玩到天亮。
老管家不让自己告诉大人,但大人既然问起,断没有理由继续瞒着。
“糊涂!”霍权长这么大没听过这儿冠冕堂皇的借口,公然在府里赌博,传出去聂府名声还要不要了?
沉声道,“去看看是哪些人,狠狠惩戒一番。”
见他动怒,冬荣目光微闪,“那老管家...”
“所有人!”
冬荣不再犹豫,领命退下,单薄的衣衫拂过门框,唰的不见了。
远处细微的声音渐渐粗狂清晰,近乎歇斯底里的哀嚎求饶传了进来,霍权捏着茶杯,脸色泛白。
某些久远的记忆涌了上来。
武安侯府办宴会,来了个装扮与众不同的小姐,她穿着头上戴着纱巾,容貌不甚清楚,一个人坐在角落谁都不搭理。
李恒几兄弟又起了坏心,怂恿他去把纱巾摘了。
起初他没答应,李恒大哥扬手扇了自己两耳朵,骂他扫兴。
他捂着脸,偷偷躲回屋,可没多久,李恒几兄弟就找来了,拿着骰子要和他玩。
他们笑容满面,不怀好意,霍权心知不是好事,摇头不肯,李恒大哥又要动手,李恒拉着才没让他大哥得逞。
“霍权,咱们不赌钱,我们赢了,你吩咐我们给你办一件事,我们赢了,你给我们办一件事。”
霍权不想答应,屈于他们怒容,不得不点头。
然后他输了。
揭开了那位小姐的纱巾,鲜红的疹子,密密麻麻,满脸都是,他吓得跌坐在地上,那位小姐瞪大眼,愤怒地捂脸离去,而李恒他们笑得直不起腰。
“哈哈哈,我就知道霍权会被吓得腿软摔倒,我说中了吧。”
“我还猜他晚上会做噩梦!”
“我猜明晚也会。”
“哈哈哈,胆小鬼,怕成这样!”
之后,他们找到了更好玩的办法。先打自己两巴掌,再让自己主动答应掷骰子,输了就按他们的要求做。
外人眼里,他是顽劣不堪不可救药的人。
远处的哭声仍在继续,霍权慢慢放开手,放下杯子走了出去。
刚拉开门,冬荣就回来了,“奴才收拾过他们了,谅他们没胆子再赌博。”
冬荣身上带着凉气,霍权怔怔嗯了声,回房歇下。
灯光熄灭,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冬荣躺回原来的位置,感觉怀里有东西滚了出来,伸手一摸,想起没收的骰子没给大人。
这骰子老管家不知玩了多少年了,棱角平整光滑...想到自己下手时老管家的哀嚎...冬荣心虚。
但他也没办法,大人有令,他不能不从。
把骰子往枕头下一塞,闭上眼沉沉睡去。
兵部的卷宗霍权已经翻完了,第二天霍权就让丁大还回去再借些回来,马车未到御史台,丁大就追了上来,说兵部不肯借了。
“为什么,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昨天借卷宗的是兵部郎中,今天新任职的侍郎不同意借。”丁大吃了闭门羹,脸上也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