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席地而坐_作者:山水间间(142)

  说起来也是丢脸,明明是蝉联沉云阁榜首的弟子,见了血竟然会怕成这样。

  他脸色煞白,脚步虚浮地走过去的时候其他弟子都被吓了一跳。

  聂秋问道:“其他人在何处?”

  一个年纪比他还小些的师姐替他指了方向,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哆哆嗦嗦劝道:“师弟,你是头一次见血,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就和我们一起等在这里吧,不用勉强自己的,殷师姐之前就和我们讲过了。”

  “你是第一次见血吗?”他反问道。

  师姐愣了愣,“之前出谷历练的时候,偶然碰见了一次。”

  “师姐,我年纪比你还大些,总得做出个榜样。”聂秋按了按自己隐隐发痛的胃部,很虚弱地勾起嘴角,笑着开玩笑,“不然,掌门下次训人的时候也不好再拿我来举例子。”

  他说罢,沿着师姐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越往前走,前头的血腥味越重,到了最后聂秋只能捂住口鼻前行。

  他心知掌门、师兄、师姐,还有汶云水和他门下的弟子都在前头,他们和许多弟子一起并肩而战,将四处流窜的贼寇围在了死角,和那些亡命之徒缠斗。

  所以他没办法安安稳稳地和年纪更小一些的同门弟子、还有那些伤员呆在一起。

  刚刚吐得天昏地暗,现在聂秋就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脱力,背脊上覆了层薄薄的冷汗,双腿似乎不属于他似的打颤,只能依靠着插入地面的长刀来支撑身体。

  聂秋之前所处的位置离常灯等人所在的位置并不远,短短一段距离,却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走完了这一世,到了后面大脑都在因为疼痛和虚弱而战栗不已。

  打斗声渐渐传入了耳中。

  地面上叠着几十具尸体,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血液铺了一地,弯弯绕绕,从聂秋的脚下一路绵延,最终停在身着浅蓝色衣裳的人群脚下。

  汶五说的没错,人命真的脆弱至极。

  如磐石一般坚实的是它,如琉璃一般易碎的也是它。

  好几个聂秋能够说得上名字的沉云阁弟子躺在地上,浑身是伤,声息全无。聂秋蹒跚着走过去轻轻帮他们把眼睛合上,站在一旁看了半晌,嘴唇动了动,想和这些冰冷的残骸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好作罢了。

  他觉得眼睛干涩,鼻头酸酸的。

  向前一望,还有几个贼寇正在负隅顽抗,而浅蓝色衣裳的那些人,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正往外淌血汶五左手的两根手指被硬生生切了下来,鲜血淋漓,痛得他面目扭曲;一道竖着的细长伤痕从汶二的眉骨处开始生长,切开了他的右眼,最后停在了颧骨上;殷卿卿的一只手臂完全无法动弹,软塌塌地垂在身侧,血组成的细小河流从她袖中流出,在指尖上凝聚成血珠,过了很久才落下……

  常灯眉头紧锁,双手持刀,挡在众人面前。汶云水摆好剑势,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严肃。

  聂秋听其他人说过之前发生的事情,大抵就是这群贼寇比他们想象中更狡猾,在寨中藏了些以往被他们用下流技俩抓走的人,有男有女,也不乏有剑法高超的,或许是自愿,或许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就这么留下来给他们做了打手。

  不知道是不是走漏了消息,他们刚悄悄潜入山中,那群人就迅速反应了过来,分了好几队人强行将他们的阵型割裂,用尽了手段,专挑那些年轻的弟子们下手,只要是落单的,要么被割断了喉咙,要么被强行灌了毒药。

  用一句话总结便是,他们低估了这群贼寇。

  又或者说,他们得到的消息出了问题。

  我方得到的消息有误,敌方又有所防备,这场历练就以往的任何一次还要损失惨重。

  但是这场因剿灭贼寇而起的历练也该结束了。

  聂秋强行将自己的视线挪到了血肉横飞的打斗中央,尽量屏住呼吸,把腹中翻江倒海的反胃感压了下去,不顾往下淌的冷汗,红着眼死死地盯着那几个人。

  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他们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沉云阁众人才更加警惕,毕竟这些贼寇都是抱了死志的,要是疯起来,不管不顾,和他们拼死一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聂秋将腰间的水囊取下,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清凉的水瞬间涌入了喉咙,将那股腥甜的血气冲淡了。

  不远处的其他人在全神贯注地与贼寇对峙,虽然他现在精神好了一些,但是贸然加入战局可能会打乱他们之前的布阵,所以聂秋并不准备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