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不过是一瞬间覃就对这位偶然路过的侠客好感大增。
当然这话是不可能说给聂秋听的,他只会说自己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对顾华之抱有好感。
很奇怪,覃嗅着空气中那股浓郁的香气,暗自想到,他明明都不太记得清顾华之的长相了,那些话却像是等候已久般的,他说到哪里,那些字字句句就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跳。
或许是因为这种奇特的熏香,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东西都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烟雾中的影子缓慢地游移,回忆中的顾华之抬眼看了过来,问道:“为何看我?”
覃总不能说是我看着你就挪不动视线,心知自己刚刚的目光太过灼热,低咳两声,强掩住窘迫,摆出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有意忽视了顾华之的疑问,悠悠然开了嗓:“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我姓覃,名,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日后我也好上门答谢公子。”
“濉峰派,顾华之。”顾华之也没有追问,淡淡说道,“答谢就免了。”
覃展开手中的折扇,欲盖弥彰地扇了扇风,悄悄朝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是经常伴他身侧的,说话讨人喜欢,而且还聪明,收到主人的暗示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作揖,对顾华之说道:“原来是濉峰派的扶渠羽士,有失远迎。刚才情势紧急,如果不是公子及时搭救,恐怕我们也难轻易制服对面。羽士接下来若能从百忙之中腾出时间,肯赏脸来覃府一叙,我们也好借此机会答谢您。”
“不过举手之劳,不必答谢。”顾华之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丝毫动摇,正当覃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却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我此行也是要去霞雁城的,若是……”
覃很热切地说道:“方便。”
顾华之难得怔了怔,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答应下来。
之后,这去霞雁城的路上,就凭覃的三寸不烂之舌,半个时辰后就说服了顾华之,说他既然没有要事在身,不如就由自己为他介绍霞雁城的人土风情,顺便还能告诉他哪些地方适合游玩,哪些地方最清净,顾华之觉得有道理,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坐在覃对面的聂秋静静地听着,忽然觉得覃就好像极其熟练的猎人,转手就将那只误入人间的鹿给骗了去,至于是生吞活剥,还是拆吃入腹,顾华之全然没有察觉。
他想起,自己和覃初次见面的时候也好像是差不多的场景。
只不过当时的他不似顾华之那般毫无防备。
顾华之是答应了下来,他则是笑着,说了句“还从来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
然而,聂秋所遇见的是二十年后的覃,他尚且有所提防,二十年前的覃,无论是从言辞、语气、神态来说,都比不上二十年后的,多多少少也会露出些端倪。
就算顾华之是“扶渠羽士”,不染纤尘,但他好歹是濉峰派的大弟子,平日里去过的宴席也不少,能够在那些权贵之中全身而退,他又怎么可能完全看不出来覃的不怀好意。
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此时此刻,恐怕还难下定论。
“我们回到霞雁城后,先去了趟覃府,将一路护送的‘入渊’好生收起来,严加看守,对外则是放出了消息,说‘入渊’已经熬作了汤药,以此掩人耳目。”覃继续说道,“我本来是想邀请顾华之来覃府坐一坐,他却婉言相拒了,只说在覃府的大门处等我。”
“嗯……当时我不知道怎么的,总是觉得顾华之趁我进府后就会悄悄溜走,于是很焦急地去拜见了父母、师长,随意寒暄了两句便匆匆地出来了,生怕他就此消失在人海中。”
事实证明,顾华之是说话算话的人,说要等就绝不提前离开。
覃踏出覃府的时候,他正立于一棵柳树下,万条丝绦柔软地垂了下来,堪堪将他的面庞笼在一袭翠绿中,只能隐约从缝隙中窥见他抬起了下颚,目光专注,似是在遥望枝条之间的什么东西,但当覃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去瞧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顾华之用手轻轻托起那几根生着柔软嫩芽的柳条,新鲜的、清新的气息顿时涌入了覃的鼻腔,他恍然间意识到这是为他腾出了空隙,示意他走过去看的意思。
他委实好奇顾华之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到底是什么珍奇的玩意儿能引得他的注视。
于是覃微微俯身,几步钻了进去,肩膀在顾华之的手臂上碰了碰,隔了一粒绿豆大小的距离,抬眸望向树梢间,兴致勃勃地想要知道他要分享什么东西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