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巨门星君有所耳闻。在白玄归入苦海之后,命格相连,他沉睡着,苦海也随之沉睡,即使满月降临,兽潮也没有半点要冲破束缚的样子,由此也维持了几十年的安稳。
“要是所有神仙都能在苦海中来去自如,那昆仑蕴藏的这些邪气早就该消失了。苦海,苦海,有去无回,一旦进去,就不要想着再出来了。”破军说道,“白玄作出如此选择,就已经断了后路,他想必早就认清了这一点,也知道,这一去,是再也不可能回到天界去了。”
巨门星君缓慢地咀嚼着他这句话,一时哑然。他忽然明白,那位高洁矜傲的玄圃仙君,会随着昆仑一起沉入深渊,而昆仑被斩断后,玄圃仙君这个职位,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那卷轴中留下的“不必寻”三个字,多么轻巧,却宛如有千斤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破军星君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四处张望了一番,没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巨门。”巨门星君恭恭敬敬地念了个“是”,便听得破军问道,“你方才有看见徐阆吗?”
巨门星君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答:“算起来,我已有两日不曾见到阆风仙君了。”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武曲那一句莫名其妙的“他要走了”,或许是因为徐阆走时的背影太过落魄,或许是因为一切故事的结局终于落幕,破军竟感到了些许不安。
他与武曲向来关系亲近,即使被贸然打断了谈话,武曲星君也没有生气,而是静静地望着破军,待他说完后,她用那样低哑的、尾音绵柔的声音,好似拨弄古琴后那一点袅袅的余音,说道:“将军,你在人间也停留了几十年,应当知道,决意走的人,你是拦不住的。”
破军想要继续追问下去,武曲却已经不再回答了,像是该说的话都说完,无话可说了。
第五日,锻器已成,这世上最坚不可摧,能斩断一切的剑,终于出世。
此剑通体银白,像是没有开刃一般,剑锋圆润似玉,薄得像一层浮冰,远远看去,宛如一根银线,铸成之后,梁昆吾就丢弃了剑鞘据他所说,这柄剑不需要鞘,也没有鞘能够容纳它。仅仅只是将它放在手中,用指腹抚过剑锋,好似触摸铜器,并不会被剑锋划伤。
剑身上覆着一层细细密密的铭文,离得近了,便能看清楚,那上面镌刻着的是名字。
步尘缘,步尘渊,步陵清,步陵连,步陵炎,步陵合,步倾仲,步倾山……仿佛一条条细小的支流,向下流淌,最终汇成蜿蜒的河流,落在靠近剑格一寸处的地方,刻着“步尘容”。
而剑格上,生涩难懂的梵文勾勒出一个个图纹,梁昆吾告诉徐阆,此剑名为“希声”。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希声,希声,就是包含这样的寓意了。
它是静默的,内敛的,并不张扬,未曾挥舞的时候,它就只是像那些皇廷贵族们腰间别着的佩剑,无声无息。徐阆想,此剑确实是举世无双,在此之前,在此之后,都不会有了。
待梁昆吾持着这柄剑回到人间的昆仑后,破军星君最后和他确认了斩断昆仑的细节。
“这是我所铸的最后一柄兵器。”梁昆吾淡淡说道,“我很清楚,只需要一剑就够了。”
他说得如此笃定,如此从容,纵使破军星君心中存疑,却还是不得不相信了他的话。
身后,武曲星君已经将计划吩咐下去了,其他六位星君纷纷开始行动,该去布阵的布阵,该去和玄秀帝君确认时间的也去了天界,破军沉默半晌,问道:“徐阆现在身在何处?”
梁昆吾斜斜地将剑尖垂向地面,他神色不改,反问道:“星君为何忽然问起他的去处?”
难道这昆仑仙君也犯傻了?破军心头涌起一阵怒火,他能感觉到,某些东西正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而他就像武曲所说的那般,无法掌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缓缓坠向深渊。
他缓了缓神,将沸腾的情绪平静下来,说道:“他实力太差,待到昆仑下陷后,无法应下帝君的召唤回到天界,这点道理,我不相信昆仑仙君不明白。告诉我,徐阆现在在哪里?”
梁昆吾仍然没有回答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难得多了情绪。破军分辨不出那到底是怜惜更多,还是无奈更多,是对徐阆的,还是对他的,只听得面前的仙君说道:“星君,相处了这么久,你难道还摸不清徐阆的性子吗?还是说,直到现在,你还以为徐阆会同你回仙界,再去担负那凡人闯入仙界的罪名吗?人间,他更是回不去了。你觉得他现在会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