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脸色微变,抬手掐了掐眉心。
玄迁又道:“这两张是宣倩之父宣平将军府上之人,以及常晴之父常水清知府家中仆人,依贫僧鄙见,较大可疑……”
纪筝顺着他的话去想,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将画像猛地一翻,手还有些颤抖。
他打断玄迁道:“算了朕懒得追究了,大动干戈找下去,费神费力……”
“不找出此人,可能会继续纵容他祸乱朝堂。”玄迁清冷神情仿若石头,丝毫不变,他紧紧盯着天子,想要迫使他继续看下去。
玄迁固然为僧人,心怀众生,对待众生却也冷淡如一。他见过的人,走过的路要比小圣上多得多,更通人性,更懂人的劣根,此刻不惮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一人,在他的价值观里是为了拯救更多。
纪筝懂他的这种善,却无法接受,他无法去想象自己救下的两位女子会是故意出现在……
玄迁看他犹豫,便道:“圣上若是看画像实在忆不起,不妨去昨夜河边走一走,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贫僧也愿意描述昨夜情况,好帮助圣上回忆……”
昨夜那些,脏水,严寒,浮冰,漆黑,桥上之人……
纪筝靠着椅背的脊梁一僵,瞪圆了双目。
心下咚咚如擂鼓。
他不得不将眼前的画像代入昨夜那个黑影身上。举起重物,砸下,继而冰层恐怖开裂。
噩梦一帧帧定格倒放。
纪筝一阵犯呕,根本急中不了注意力,不一会儿眼神就飘忽迷离开来。
从面前成堆的画像里飘到了静默立在一旁的明辞越身上。
明辞越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紧紧注视着这边。
纪筝起初以为他是在看这些画像,等他和明辞越对上了视线,却发现那目光根本就是递给自己的。
跟初醒时的目光相似,毫不回避,直勾勾地望过来,像是在有些失神地沉醉于某物。
那目光绝然算不上友好,纪筝形容不上来,却总感觉自己像是被叼起后颈的某种猎物。
潜意识里被激起了莫名的危机之感。
这种事情放在平日温润知礼的明辞越身上,实在太过失态出格,但纪筝猛地瑟缩了一下,将“放肆”悄悄吞回了肚子里。
他说不出口,突然就想到了明辞越的那句,“包括我”。
心跳顿了一拍,隐约又是一阵加速,在胸腔中碰撞,共鸣。
纪筝突见明辞越大步流星跃步走了过来,下一秒桌上画像被他拾到了手中。
“圣上不喜。”明辞越一皱眉,“那便不要再看了。”
原来看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得出一句圣上不喜?
纪筝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只见与此同时,玄迁也出了手。
两人的手压上了同一幅画像。
“难道圣上没有权利自己去找行凶之人,将之绳之以法?这难道不是为王者最基本的自保能力和尊威?”
这话也没错。
纪筝迟疑片刻,低头看着画像,轻声叹道:“明辞越,把手拿开,朕明白。”
“明辞越?”
明辞越直直打破僵持,抽走了画,毫不停顿,随手丢进了一旁烧得正旺的小暖炉之中。
火苗迅速吞噬着草纸,噼里啪啦,腾然而上。
纪筝和玄迁驻足原地,看着他动作,都有些讶然。
唯独他神色正常,淡然道:“圣上不必,还有别的方法。”
玄迁的目光在纪筝和明辞越之间逡巡片刻,蓦然舒了舒眉头。
他躬身拜了天子,望着他,却是对明辞越道:“璟王殿下,昨夜出事时曾说过可听见一种心跳的怪声,现在可还存在?”
第16章
“什么心跳的怪声?”纪筝侧目挑眉望向明辞越,作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努力将话题从寻找歹人上扯远。
“说来朕也很想知道,天色昏暗,那么大一条河,皇叔究竟是如何从冰下找到朕的。”他半支着头,随意笑了笑,“难不成朕这几声皇叔叫的,还当真叫出了一家人间的心灵感应?”
纪筝随口一说,等着明辞越出声否认,谁知却等来了一句……
“微臣僭越。”
僭越,什么意思?他做了什么僭越的事?!
纪筝猛地皱起眉,坐直了上身。
明辞越在二人的注视下,跪身行礼,缓声道:“微臣昨夜冰上救下两女子后自己也受了寒症,心悸严重,神志不清,耳边满是嗡鸣之声,无法辨别方向,是玄迁大师根据桥沿崩坏之处,推断出圣上落水之处,及时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