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冉。”榻上的顾修看人一眼,轻声唤道。
“嗯?”韩墨初旋转着花盆的边缘,聚精会神的寻找着整盆花中依旧需要修剪的枝桠。
“你说今日毓庆说起的那位易先生,究竟是不是你的那位老恩师啊?”
“云驰为何这样问?”韩墨初扶着一朵花苞,剪去了□□上一道横生的枝岔:“易鶨先生若是活到今年都有将近一百四十岁了,如何可能是他?”
“可是若不是那位易先生,又有哪位易先生能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这么多的远海外域与我国朝停战?”顾修心不在焉的又翻了一页:“可是若当真是那位易先生,我又觉得不大可能。毕竟天人之说实在太过无稽,我想,应当是崇敬易鶨先生之人吧。”
“云驰纠结此事做甚?只要此人做的是有益于我大周之事,那又管他是谁呢?”韩墨初反复又将花盆转了一圈,确保所有细节都十分完整后,向顾修展示道:“看看,我这花型修得怎么样?”
“好看,子冉修的一定好看。”顾修手里摇着扇子,脱口而出。
“顾云驰你看都没看。”
对面那人温润的语气突然变厉家得生硬,顾修动作麻利的松开了手中的扇子和书本,从榻上坐正身子看着花团后方那人的眼睛无比真诚的说道:“好看,子冉修的花型真好看。”
韩墨初在花盆边上备好的铜盆里净了净手,走到床榻跟前失声笑道:“我又不会吃人,你至于这样害怕么?”
“怕么?我几时怕了?”顾修向竹榻之内挪动身体让出了一片空地,又展开外向一侧的手臂搭在了韩墨初那侧的软枕上。
韩墨初上了床榻,无比自然的枕在了顾修展开的手臂上:“你方才看的是什么书?那般出神?”
“一位不知名的先生写的江阴游记,子冉要看么?”顾修探身将推到一旁的书本又拿了过来,放在了韩墨初唾手可得的位置上。
“不看。”韩墨初枕着人臂弯阖上双眼:“你念给我听。”
“好。”顾修翻开书本的第一页,轻声念诵。
一页,两页,三页......
臂弯处的男子呼吸逐渐平稳,他悄然合上书页,吹熄灭灯盏,在黑暗之中吻了吻人的额发。
睡吧,好好睡吧。
我的小狐狸。
***
次日清晨。
顾修在竹榻之上独自醒来,摸了摸枕畔的余温,心下了然,兀自换下了身上睡了一夜后沾满细汗的寝衣,顺着心中所想一路寻到了百茗山的山巅之上,在晨雾散尽之处果然见到了那个颀长的身影。
那道身影逆着阳光站着,清润的山风吹拂着人宽大的衣摆,盈盈日光照斜映在人脸上,碎长的发丝拂过面颊,扰不乱人温润俊雅的眉目。一身淡青色的衣袍,好似与周遭浓荫的绿草,烂漫的山花都融为一体,让人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此人究竟是人,还是住在这山间的仙。
顾修以手遮阳,眇目看清了那个立在草木之间的男子,朝着那人的方向边走边道:“子冉,要上山巅怎么也不唤我一声?”
韩墨初应声回头,微笑着举起手中的白瓷瓶子朝顾修晃晃:“原本是想在你醒来前集些晨露回去与你烹茶的,不想你先醒了。”
“你不在,我还如何好睡?”顾修行至那人身后,习惯性的圈住人腰身:“晨露难集,下次我陪你一道。”
“也好。”韩墨初笑着应道:“下次你陪我,还能换个大些的铜瓮。”
“子冉以往都是极贪睡的,怎得这些日子都起得这样早,还总是到这山巅上来?”顾修从人手中接过了已经灌得八分满的瓷瓶,看着瓶口中摇曳的清水。
“我倒也不是喜欢到这山巅上来,就只是这些日子我在这百茗山上将养太甚,实在是闲的手脚生花。”韩墨初倾身向后枕靠,正巧是顾修胸膛的位置:“若是再这般将养下去,我只怕心症未愈,倒是添了别的病症。”
“那......”顾修想了想,双手不自觉的叠放在了人的手背上轻轻抚摸:“今日我陪子冉下山走走?”
“广陵府的集市统共就那么一点大,我从小逛到大,也没什么意思。”
“子冉想去何处?”顾修拥着人,语气轻缓道。
“我也不知。”韩墨初靠在顾修胸前,看着重云之上的红日,微笑道:“大周山河广袤,我与云驰在京多年,许多地方都没有去过。眼下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四处走走,将这山河日月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