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飞卿让他将华服放进殿里,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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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夜星密集的天空垂在明飞卿眼前,似乎伸手就能把月亮摘下。
新帝登基,挑的是吉日中的吉日。
连星月都来捧场。
明飞卿拾起一把落叶,放进袖子中。
他畅通无阻地出了冷宫,没人敢再束缚他的自由。
这是冬日的夜晚,他身上的白衣很是单薄,却也不觉得冷。
他穿过宫道,停在天机阁外。
天机阁,国师测算天机星象的地方。
就是在这里,张岐把他的一生都算尽了。
也不知国师能不能算到今夜之事?
明飞卿掏出袖中的那把落叶,撒在天机阁外,而后扔了一个火星上去。
冬夜潮湿又多风,按理说,这火是点不起来的。
但这火星是紫微星扔的。
老天在偏袒他一样,这火星先是点燃了落叶,再由落叶的星星之火狂燃而起,直至将整个天机阁包围在烈火中。
人人都忙着庆祝新帝登基,没人注意到这场火。
明飞卿看着淮子玉亲手提笔赐名的“天机阁”在火里摔落焚烧。
他转身离开,任由熊熊烈火在宫里猖狂。
这是他送给淮子玉帝王梦成真的第一个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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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的婆子捧着那件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华服去了泰和殿,跪在地上颤身禀道:“陛下恕罪,君后把封后的华服烧了,他执意要穿着那身戴孝的白衣。”
已经一身帝王装束的淮瑾看了一眼华服,上面的金丝都被火烧得卷曲了。
他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张岐:“你没告诉他朕的苦衷吗?”
张岐一脸为难:“微臣已经说了,明...君后当时很平静,似乎是能体谅的,哪想到他会烧衣服啊!”
“罢了,朕会亲自去解释。”淮瑾理所当然地说,“他不会恨朕的。”
这话刚落地,有两个太监飞奔进殿。
“陛下!不好了,天机阁着火了!!”
“什么?!”张岐一惊,飞速跑去救自己的古籍卦象。
另一个太监抖得话都说不全:“君后爬上观星台,看着...看着像是要跳下去!”
淮瑾一个踉跄,险些被龙袍的下摆绊了一跤。
他抛下天子宴的群臣,在刺骨的寒风中奔到观星台。
明飞卿果然站在琉璃顶下,他额上缠着的白色抹额随风飘落。
淮子玉伸手,接住了这方白布,他忽然意识到,这次飞卿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他跑上观星台,华丽的龙袍此刻成了山一般重的累赘,贯满九颗玉珠的帝王冕旒在他眼前晃动,遮挡了他的视线,明飞卿的身影被这12串白玉珠子晃得若有若无。
淮瑾明明在靠近他,却觉得明飞卿离他越来越远。
他气恼,扯下头上的帝王发冠,扔在地上,眼前没了皇权富贵的阻碍,他才看清了明飞卿。
“你恨我是不是?”淮瑾隔着风雪问。
明飞卿不答,只静静地审视着新帝。
淮瑾:“国师难道没告诉你...”
“你的苦衷,国师都和我说了。”明飞卿打断他的话,说:“得紫微星者得天下,所以你处心积虑把我栓在身边。”
“......”淮瑾无言以辨。
“国师还说,紫微星若中途命陨,该国气数必尽。”
淮子玉遍体生寒:“你要是敢有个三长两短,朕就敢让明家三百六十五口人给你陪葬!”
他忘了,明家三百六十五口人中,明飞卿最在意的那个人已经死去了。
无牵无挂无软肋之人,世间无敌。
“阿瑾。”他笑起来,抬手指了指星月相伴的夜空,“你看,星星落了。”
淮瑾视线上移的瞬间,明飞卿仰头坠下观星台。
观星台,本来是建给他看紫微星的。
但他从来没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宿。
在解脱的这一刻,明飞卿看到天上最明亮的一颗星星为他忽闪了数下。
随着泰和殿外的一声闷响,紫薇星宿彻底熄灭。
大雪骤然而落。
满宫的人都在严寒中惊惧不已。
天子宴的宾客冲出殿外,看到新帝抱着安详睡去的君后,呆愣愣地,他将君后冰凉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念叨着:“捂一捂,就不冷了。”
新帝登基的当夜,未接圣旨的君后命陨观星台。
淮瑾登基后,改年号为元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