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修士视若尘芥的俗世,反倒是闻九的桃源。
“忘了甚好,最好只瞧得见我一个。”故意说了句俏皮话哄人,谢玄勾唇:“合籍结契,仅需要你我两人。”
左右他自己也当过天道,倘若那世界意识嫌礼数不周而拒绝,他就半路截胡,或者再飞升一次,干脆把对方打出去。
闻九下意识:“那也太简陋了些。”
平白委屈了他亲手养大的团子。
直对上谢玄微微弯起的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低头不去看对方,闻九心里终有些犹豫。
当初他说想与谢玄合籍,确实是真心的,可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他也逐渐冷静下来。
合籍结契,神魂相连,寿数气运皆混杂共享,闻九太清楚自己的运数,与谢玄相比,堪称一个天一个地,活像在占对方便宜。
更重要的是,五弊三缺,四舍二劫,他不确定自己这种孤苦一生的命格有了道侣后,会引发什么恶果。
眼盲、双亲早亡、没有子嗣,他都可以不在意,但倘若谢玄死了,光是想想那样的画面,闻九便感受到了恐惧。
是的,恐惧。
无福无财无寿,他在一处多得了什么,便会在另一处失去。
哪怕是他凭本事亲手抢来的东西。
“九九?”安抚地顺了顺青年印着吻痕的后颈,谢玄忽地开口:“我不是你抢来的,是自愿的,是命中注定。”
半天没出声的青年终于舍得抬眼:“命中注定的死敌?”
谢玄:“命中注定的道侣。”
闻九不傻,又因快穿局读过许多所谓的原著剧情,如此明显地站在对立面、且克制自己,关于谢玄的身份,他不是没有察觉。
主角和反派,多俗套的设定。
但闻九还是舒展眉眼。
因为“反派”此刻正躺在“主角”的怀里。
他向来讨厌命中注定,偏这个词从谢玄口中说出来,竟让他觉得无比动听。
“总算笑了。”并不认为自己的直白有何不妥,谢玄抬手,虚虚摸了摸青年的眼睛:“闻先生,我想要个名分,可不可以?”
一把拽过锦被,白衣青年把头藏了进去:
“随便你。”
*
凡人的寿命有限,在强大修士的眼中,往往只是弹指一瞬。
然而,在婚事的问题上,谢玄却没打算靠着凡人与修士的区别糊弄过去。
尽管从未指望谢玄继承大统,早早放低了期待,可许氏怎么也没想到,在她第二次提起婚事时,对方会坦言有心仪之人,还是深受陛下重视的那位。
暗自深吸一口气,许氏捏紧扶手:“他是男人。”
谢玄:“我知道。”
他心悦闻九,从来与性别无关。
“……他还是你的先生,倘若传出去,该叫多少人戳你的脊梁骨!”太阳穴一跳一跳,许氏极力克制着音量。
谢玄:“我不在意那些。”
若非有闻九,他或许早已不在宫里。
现实中已经有过更“大逆不道”的选择,谢玄神色平静,仿佛仅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并不似那些一时冲动最终又灰溜溜回家的公子哥,庄重镇定,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比起请求,他更像是通知。
因得闻九的存在,比起谢玄入万佛寺的现实,这些年,许氏多了许多与对方相处的机会。
正因如此,她才清楚自己这个儿子骨子里有多淡漠,血缘、亲情,财富、权利,都未被对方真正看在眼里。
人无欲则刚,她没办法以母亲的身份威胁谢玄,所谓皇子的身份更是毫无约束力。
至于闻九,放眼整个燕京,又有谁能伤害到对方?
良久,许氏叹了口气:“你认定了?”
谢玄颔首:“是。”
许氏:“……不改了?”
谢玄:“不改了。”
除了许氏的心腹宫女,没谁知道那天凤栖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只可惜,原本由皇后娘娘提起、邀请各家贵女进宫赏花的春日宴,好端端地,竟无声无息取消了。
对外统一的说法,是皇后娘娘恰感风寒,身体不适,私下里却没谁真的相信,一些想送女儿当皇子妃的人家,猜到算盘落空,更是失望无比。
身处事件中心的闻九却被蒙在鼓里。
幸而他心细,对与谢玄有关的事尤甚,隐约察觉到对方走路的姿势和往常有些许不同,等到深夜才等到人回来的闻九一把拽住对方衣袖:“你受伤了?”
谢玄一愣,似乎很诧异。
“少跟我装。”太清楚这人做坏事是什么状态,闻九动动鼻尖,却没嗅到什么血腥味,只得狐疑地把谢玄上下打量一遍。
庭院里不好动手,他蹙着眉:“今晚我与你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