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爹爹。
爹没有哭,然而,房间里却有着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
低哑,沉闷,却又似乎格外清晰,莫名的令人毛骨悚然。
后来他知道了,那是成人的骨头被一寸一寸捏碎的声音。
从头到尾,爹都没有哭,他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却不肯发出一句呻吟,他甚至还笑着跟娘说,蝶衣,不疼,一点都不疼,你别难受。
然而,爹没有哭,他在笑,娘却哭得更加惨痛。
一开始听到弟弟哭,他心疼,着急,后来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愤懑,害怕,但渐渐,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飘荡了起来,虚幻起来,宛若一场荒谬绝伦的梦境。
对,是梦,他在做梦,只要醒过来,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弟弟还是只知道吃和睡得小猪,妹妹还是哭包,爹还是会当面严厉无比背后却跟他一起去偷娘正在做的芙蓉糕,然后被气得发狠的娘泼了一头面粉,变成一大一小两个“面”人。
然而,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
眼前的一切,耳边的一切,都还在延续。
脚步声响起,那人走近,来到娘面前。
“还有一个孽种,在哪里?蝶衣,告诉朕!等到处置了那个孽种,朕便为你重新安排身份,让你入宫!到时候,你会是朕最宠爱的妃子,会有跟朕的孩子!乖乖地告诉朕,剩下的那个孽种在哪里?”
“赵——长——轩!”娘一字一字地喊着这个名字,仿佛将每一个字都放在牙尖上磨,磨得血淋淋的。“疯子!疯子!你这疯子!你以为你做了皇帝就能够这么肆无忌惮了吗?阿奕他是南陵王,你以为你能够轻易遮掩过他的死吗?你会被万夫所指,死无葬身之地!”
那人仰头狂笑了起来:“蝶衣啊蝶衣,你还是这么天真!如果没有安排好一切,朕怎么敢这样做?”
“安排?什么样的安排能够遮掩过大华唯一的异姓王之死?”
“当然有,早在此之前,朕就已经放出了风声,让人们都知道,老南陵王征战南疆时,曾经借助一名南疆女子之力,南疆女子爱上了他,却求之不得,于是用性命诅咒了老南陵王,诅咒他的子孙永远得不到心爱之人,就算得到了,也会在二十五岁那年发狂,亲手斩杀自己的爱人!而恰巧,老南陵王就是在二十五岁那年死的,所以,就算明天人们发现了这些,也只会以为是诅咒生效了而已!”
“二十五岁?你……你早就设计好的?”
“没错,不然你以为南陵太妃为什么会恰好在这时候重病,急召你和萧奕回京?”
“赵长轩,你以为,用这种荒谬之词,就能够掩盖真相吗?阿奕他身上的伤,我的孩子身上的伤……赵长轩,你把天下人都当傻子吗?”
“荒谬,朕可一点都不觉得荒谬!毕竟,发狂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正常人哪里知道?所以就算他把自己的孩子砍成一段一段,把心爱的女人划得面目全非,把自己的四肢剁下来,一剑一剑砍成肉酱,也很正常。而且,只怕到时候,没人有心思理会南陵王府的事情。”
“你做了什么?”
“禹王要谋反了,他交游广阔,跟京城许多权贵都有交情,他这一谋反,不知要牵扯进多少人?谁还会把精力放在被诅咒的南陵王府上面?”
“赵长轩,你好狠,为了达到你的目的,居然不惜污蔑禹王谋反!”
“怎么能是污蔑呢?到时候禹王谋反的罪证可是确凿的!对了,你的好友隆安公主,朕的好妹妹,也在禹王封地,只要明天早朝消息一散开,禹王的幕僚就会建议禹王将她被扣为人质,好与京城谈判。当然,不会有任何谈判,隆安她永远都回不到京城来!”
“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
“她可是知道朕对你的深情的,如果她活着回到京城,发现南陵王府阖府被灭,你的尸体却是面容全非,聪明如她,难保不会发现什么端倪!她跟长姐关系好,丈夫又是林咏泉,朕可不想留有这个后患!”
“赵长轩,你这个畜生!”
……
娘和那个人的对话,他不是听得很懂,却一个字一个字全部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尤其记住了那个名字——赵长轩!
“该说的都说完了,现在,蝶衣,告诉朕,那个孽种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