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焦的背景中,小公子行侠仗义的故事和轻快戏谑的丝竹快板都变成篝火后的场景音,篝火边隐隐绰绰站着两个人,前景中传来两人的对话。
“小师父请喝水。”
“阿弥陀佛,谢谢大娘。”磁性的女声,珠链与衣物、瓷碗轻轻碰撞摩擦。
“是老婆子要谢谢你,帮忙修好了这笼头,还给在雨前劈好了柴火。老婆子我呀,可就指着这头驴每天磨出点豆腐来糊口。”
“豆腐卖不上价,磨豆腐却辛苦呐。”
“是呀,可哪又能怎么办,老婆子一个人,在这荒年景,也就指着家门口那点豆子地过活了。”
“阿弥陀佛……”那人轻轻叹了声,念诵声渐渐低落下去。
“不知小师父如何称呼?”
“尚未受戒,不敢当。小可法名无相。”
“原是位居士。”
“还要请教大娘,此处往前,是否就是往建康城方向?”
“那还要翻过两座山,又五六座城呢。”
雨停了,剪纸变得干燥,皱巴巴,沾上了泥,边缘逐渐沾上点点干枯、卷曲的火星。
篝火焖烧,燃尽,熄灭。
剪纸快要化成灰烬的时候,一只草编鞋将烧到一半的剪纸踩进潮湿的泥地中。
镜头顺着往上,拉远。
安静的影院中仿佛发出一声整齐的吸气。
春光日暖,雨后初霁。
镜头中,后景是潮湿暗黄、重新回归尘俗忙碌的街市。
前景中的人简单束发,一身白色暗织金线法衣,月白披帛,琉璃璎珞半露,手持檀木佛珠,背上背着背篓,背篓上挂着顶草编斗笠。
柔柔的淡光在她面庞打出光晕,莹润饱满的肌肤,充满光泽的头发,微微卷曲的鬓发,温柔的双眼,柔软淡粉的嘴唇,仿佛微笑有带着些悲悯的神情。
这美到让人瞳孔放大的镜头却并不流连,画面中无相抬头远眺,出画。
镜头停留在原地,转向她身后,看着无相背手戴上斗笠,调整了下背篓踏上出城的路。
山间,溪流。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悠扬的歌谣,笛声清越婉转,伴随着流水淙淙。无相似乎也陶醉在这歌声中,露出轻笑。
短短五分钟的“前戏”,如贝嘉延、安子杰、Coco等阅片经验较为丰富者,已是眼前一亮,敏锐地将开头这段剪纸戏和说书先生的念词重点记忆。
非常典型标准的符号学应用,必有其用意。
说书那段明显是在暗示剧情。女扮男装,性别模糊,无疑是指泽口空海演的无相。
话说这人到底男的女的?为什么刚刚那个卖豆腐大娘完全没有疑问的样子?
打扮得和周围也不是一个图层的,为什么大家都视若无睹?
一个个疑问迅速充满观众的大脑。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贝是普通人一枚呀,大家都是。
其实小方也是。
上辈子小方就是庸人,只是生死间有大恐怖,死过一次后自然会更惜命,她自己概念意义上的命。
第51章 《菩萨行》(二)
不等观众的问题解开, 主角无相被某个方向吸引,轻咦一声:“妖气。”
转场。
一个相貌清秀的文士在溪边汲水吹笛,悠游自在, 与无相不期而遇。
两人互相进行一段简短的问候,仿佛山林间的隐士遇到路过的散客,谈的是白云苍狗,赏的是草木悠悠。
直到无相含笑问他,是否就是凭此作态迷惑过路凡人?
原本清风皎月的平静画面骤然破碎,青年文士脸色一变,倏地抽身疾走。
无相早有准备,如一只仙鹤般凌波追去。
两人一追一逃,文士忽然消失, 却又很快被无相用术法从竹林丛中逼出, 眼花缭乱间快速进行对话:这吹笛文士原系隐居此地的一头竹妖, 正是他吹奏的曲声迷惑过路行人才令人茫然失道。
“可小妖已遁入深山,实非有意勾|引。”
“哈,若非你的确不曾生造杀孽,你当我会与你在此饶舌?早一指送你入轮回再修!妖就是妖, 纵然侥幸得开灵智想修炼成仙, 却茫然不知自己种下前因, 背后早已孽业七尺。”
念在竹精到底尚未铸成大错,无相到底留它一命,只将它用佛珠箍了,收入背篓,草编的背篓单薄脆弱, 困住竹精却已足够。
无相施施然踏莎前行。
镜头顺着她的视线上抬, 竹林天空青蓝泛紫, 宛然一片笼罩在烟水朦胧中的世外桃源。画面悠悠转下至另一处竹林小屋…边上的石头涧里。
“大王!大王!”
“哎呀…吵死人了,干嘛呀?”
懒洋洋的、有点像女孩子故意压粗嗓子的声音响起。有些不耐烦,听着黏糊糊,又像是在撒娇。
一个雌雄莫辨的少年郎从石涧里爬出,没骨头似的靠在大石头上。
这少年半盘起头发,一根碧绿的蛇形发簪斜斜插在头上,鬓发间散落着几片粉粉的桃花瓣,不知道是刚去哪儿家的桃林里掏了鸟窝。落下的几缕黑发湿漉漉,水蛇般贴在皮|肉上,滴落在衣襟内,蜿蜒出几道水痕。
身上的衣裳青黑相间,湿薄地贴在身上,绣着点金边黑底的小花。
他半眯起眼,抻在石滩上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圆圆的肚脐。
五指张开,遮挡过一些阳光,半明半昧的眼,似张非张的唇,一张粉雕玉琢的脸。
“启…启禀大王,大大王被个路过的和…和尚…给捉了去。”
“什么?!”少年猛地弓身支起腰,睁大双眼,外金内红的竖瞳中怒火腾腾,金轮扩张,显出非人的妖异。
石头缝里也猝然蹿出截粗大的碧绿蛇尾,蛇尾游动,蛇鳞倒竖怒张。
小妖又结结巴巴地要再重复一遍,不等它说完,蛇妖已经气急败坏:
“胡说八道,我那哥哥吃素的,蚂蚁都不玩儿,这也能抓,死秃驴冤枉好妖!”
“报…报告大王,那秃驴有…有头发。”
“有头发算什么秃驴?”
“他…念阿…阿弥陀佛。”
“指不定是哪儿来的花和尚死贼秃,糟了,莫非看我哥哥模样娇,要讨它作媳妇?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良妖,我都没做过这事!”
蛇妖这下真急了,连忙派脚程快的小鼠妖速去查探情况。
接下去一段快节奏镜头的跳切频闪。
一边是无相打杀各种一看就凶相毕露的妖魔;一边是两妖这边的解说。
“报…报告大王,那贼秃捉了狐狸婆婆。”
“啊?好耶!走,先去把那窝狐狸的毛拔了,让他们再跑出来偷我的鸡。”
“大…大大王还等着呢?”
“急什么,我哥不是还能叫唤么?秃驴忙着捉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
“报…报告大王,秃驴降了前面黑风寨的黑…黑大王。”
“死了活该,那熊瞎子天天不洗澡还想跟我生娃娃,做它的春秋大梦。不对,这和尚真这么厉害?熊瞎子说打死就打死?好大一尊杀星!”
“也没有,那和尚把黑…黑大王关起来镇压了。”
“再探再报!”
…
“报…报告大王,前面就…就是那和尚。”
“闭嘴,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一路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临了,忽然偃旗息鼓。
蛇妖趴在树梢,拂开树叶,人形的双腿没骨头似的缠在枝头。
他伸出一只皓白的手腕托腮,一双圆溜溜的血色竖瞳凝视前方,不知不觉看得嘴角微翘,指尖不自觉地含进唇,一截腥红的蛇信嘶嘶着一闪而过。
不远处,无相正在惩治淋尖踢斛的恶胥。
祂略施小计就把这奸猾胥吏整得狼狈万分,还只当自己遭了报应。对方还将无相当作活菩萨,对着无相哭得像个刚找到娘的大胖娃,鼻头上沾了不知从哪儿弄的白灰,一把鼻涕一把泪,赌咒发誓要洗心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