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昀枢绕着树转了一圈, 又抬头看着那些枝叶。
记忆慢慢复苏。
桃树在他出生那天种下, 四岁时他就开始日日爬这棵树，又从树上翻到隔壁谢衍声家中。
谢衍声早慧，从小就不大乐意和他们这些小屁孩一起玩。只有容昀枢，日日骚扰他, 就算被拒之门外，也会爬墙头找他玩。
一来二去的，谢衍声便成为了他的朋友。
“你居然连这些刻痕都复制下来了！”
容昀枢的手指拂过树干上的数道刻痕，一道道都是他的身高记录。
“你不会是胡乱划的吧？”
“我胡乱划的话，在十六岁前就不会比你矮了。”
“噗。”容昀枢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对这件事还真是有够耿耿于怀的。”
谢衍声的发育期较晚，直到十六岁，身高一直比容昀枢矮半个头。容昀枢最喜欢揉他的头发，细软又毛茸茸得像是幼猫。
“说起来，真是不公平，你凭什么能一年就超过我。”
十六岁过后，谢衍声就像春笋般长了起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身高就往上窜一截。
容昀枢的手指停留在十六岁那年的划痕上。
“那真是要谢谢小云朵给我这个机会了。”
“你这是在讽刺我？”容昀枢瞥他一眼。
谢衍声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是我一直在偷偷努力，想要比你高，总是被你这样揉头发的话，遇上什么事情，你永远都想不起我。”
“哼。怪不得你从比我高之后，总是喜欢揉我的头发，这是报复性消费啊。”容昀枢说，“再说了，你之前矮矮瘦瘦，像个豆芽菜一样，碰上打架之类的麻烦，怎么能忍心叫上你啊。”
“总觉得，打架这种事，你一点也不适合参与。”
谢衍声：“不是因为那时候，遇到什么事你总是会第一时间想起应旭吗？包括在选择之后要走的路，也是。”
“呵，呵呵。”容昀枢干笑几声。
一说起进深渊研究所这事他就心虚，毕竟算是放了谢衍声的鸽子。
“说起来，这树干上怎么没有应旭的身高？”
谢衍声也没揭穿他这强行转移话题的小心思，而是顺着说：“我怎么会记得住他的身高。”
“你是说，这些刻痕，你都是凭借自己的记忆复原的？不是搬走的时候留下了照片？”
“嗯，每一道刻痕，每次我们在这里比身高的场景，我都记得很清楚。”
“我知道你记忆力好，甚至还能直接在大脑里将这些东西数据化记下来，但也不至于用在这种小事情上面吧？”
谢衍声抬手，撑在树干上，“对于我来说，关于你的一切都很重要，都不是小事情。”
“等，等等。”
容昀枢看着他越凑越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一个带着桃子香气的吻落在了他的唇瓣，正欲深入，却听到院门处传来声音。
“小昀。”
容昀枢下意识要推开谢衍声，却被抓住了手，按在心口。
“没事。”
谢衍声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瓣，才退开。
容昀枢这才后知后觉，他手里出现了一个成熟的桃子。
“尝一下和以前的桃子像不像？”
闻着手里熟悉的桃子香气，容昀枢顿时把接吻被应旭看到的尴尬抛之脑后。
“应旭，你来了啊，进来吧。”
扔下这么一句话，容昀枢急冲冲走进屋子里洗桃子去了。
应旭走过去，经过谢衍声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是故意的。”
谢衍声转身，斜倚在桃树上，“是。和你当初一样。”
“……”
应旭愣在原地，总算是知道刚才那种错愕又愤怒之极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谢衍声在一点点覆盖所有他和容昀枢之间的珍贵回忆。他要的不仅仅是容昀枢的现在和未来，甚至还要过去。
谢衍声轻轻笑了一下，也转身走了进去。
应旭整个人都慌了，他所倚仗的，能让容昀枢回心转意的东西无非是两人一起经历过的独一无二的回忆。
可现在，连这点回忆，谢衍声都不让他留下？
不对。
容昀枢因为认知解离症才会错认身份，但之前另一个人格在湖边告白的时候，只是一个吻，人就晕了。
容昀枢说那是颈环里的清醒药剂导致的。
为什么？
容昀枢明明和谢衍声接吻了，那个黑色的颈环却完全没有反应？
应旭用力闭了闭眼睛，还是跟了进去。他准备了那么久，不管如何，总是要尝试一次。
一推开门，应旭又愣了一下。
他仿佛穿越时光，回到多年以前。
容昀枢窝在沙发上啃桃子，转脸看过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应旭？”
他起身，走过来，摊开手掌。
“我今天过生日，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保密。”应旭说，“东西在我家，要去看看吗？”
“臭毛病。”容昀枢瞥他一眼，“带路吧。”
果然，他还是了解容昀枢的。容昀枢好奇心重，最喜欢未知的东西，就连送礼物也最喜欢出乎意料的新鲜东西。
谢衍声送他一株过去的桃树，他不会喜欢的。
应旭走了几步，却发现容昀枢没有跟上来。他转身，看见容昀枢啃完最后一口桃子，正弯腰在院子里的水龙头洗手。
“小昀？”
“啊，你先过去吧，我待会过去。”
“小昀，桃子苏打水，要吗？”
谢衍声恰好走出来，手里端着个透亮的玻璃杯。杯子里的液体澄澈透亮，里面冒着细密的气泡。
玻璃杯外侧凝结着点点水珠，一看就很解暑。
“喝，当然喝。”
苏打水刚端出来时，是口感最好的时候，多放几分钟，气泡跑了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容昀枢当然选择桃子苏打水。
“应旭，你先过去，我待会去。”
“我……”
应旭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容昀枢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转移到了谢衍声身上。
算了。
以前也是这样。
谢衍声最喜欢做些小动作，把容昀枢从他身边引走。
但不管怎样，容昀枢在关键的时候，总是会选择他的。
应旭回到了隔壁的小院子。
这个院子相较于隔壁，要破败许多。
在确认容昀枢会回到这里过生日后，他就休了几天假，住在这里，把该修缮整理的地方都搞定。
只是毕竟时间短，他只堪堪整理出了一楼的客厅。
没关系。
咚——
院门被敲响。
来了。
应旭回过神来，快步走过去拉开门。
他兴奋的眼神在看到容昀枢手里端着的果盘时，愣住了。
“小昀，这是？”
容昀枢：“来你家蹭饭，当然得带点东西，不然也太没脸没皮了。”
应旭僵住了。
他想过被拒绝，想过容昀枢不搭理他，就是没想到他会带着礼物，像个客人一样上门。
可昨天，昨天容昀枢不是还接受了表白，两人甚至还在湖边接吻了，甜蜜得如同十年前那样。
游魂般，他走到了餐桌旁。
原来。
容昀枢接受的，只是十年前的应旭。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几乎快要情绪失控。可对上容昀枢无辜的眼睛时，又觉得这股怒火根本不知道往哪里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