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枢,这铜镜……是师兄的。”
容昀枢看了顾万霄一眼,“哦?现在是我的了。”
顾万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咽了回去。
“我想找一个人,他或许能告诉我,这铜镜究竟是什么东西。”
说完,他不再搭理顾万霄,转身沿着青石板路,继续向前走去。
他要找到风令之,直觉告诉他,找到风令之,不仅能知道铜镜的来历,还能知晓迅速完成任务的方法。
风令之是除了乐云天之外,对这个秘境和古怪铜镜最了解的人。相较于乐云天,他自然更加相信风令之。
经过前两次的验证,容昀枢能肯定,此时在问心秘境中历练的人,媒介都能在这条街道上找到。
他的视线扫过一个个重复的摊位,最终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一个首饰摊,摊位上大多是些凡俗金银首饰,但在这些粗糙的首饰中,一枚戒指显得格格不入。
那戒指呈现出深邃的幽蓝色,正是此前风令之送给容昀枢的星辰戒。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拿起星辰戒,探入灵气之后。
铜镜再次出现,镜面中的漩涡渐渐清晰之后,呈现出来的却并非如顾万霄二人那般聚焦于某一段时间的画面。
铜镜中出现的,是一段漫长的人生画卷,属于风令之的人生画卷。
画卷的开端,是风令之的幼年。
他的父母皆为天机阁长老,天资卓绝,八岁悟命道,三十岁入证道境,四十岁入合道境。
突破合道境那天,风令之站于天机阁之巅,衣袂翻飞,仿佛与满天星辰融为一体。此时的他,还未用白绸覆盖双眼,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竟是比星辰还要璀璨。
他的道途,顺遂得如同天命所归。
如此漫长的一段影像。
好在风令之入道之后大多时间也就在观星象,推演命盘。这些没有变数的日子,一扫而过。
风令之踏入合道境后不久,他很少去观星台,望着星空时,眼睛中流露出的也是厌倦和迷茫。
再往后,他不再仰望星空,而是长久地枯坐,木然地推演。
他的修为开始停滞,然后倒退。
画面在他修为跌回证道境那一天慢了下来。
镜中的风令之再次登上许久未踏足的观星台。他撩起衣袍随意坐下,捧着命盘开始推演。
风令之盯着那面由万年星髓打造的命盘,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一次、两次……百次。
每一次推演,命盘上的星轨便剧烈震荡一次,反噬之力让他嘴角溢出鲜血。他仿佛在与无形的命运角力,却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最终,风令之猛地站起来,砸了手中命盘,甩袖离开天机阁。
画面转换。
风令之封了自身修为,独自一人,踏入凡尘。
他先是找了一处渺无人烟的地方,砍了竹子,搭了间竹屋。之后又开始种瓜果,种花。
可他似乎没有天赋,种什么死什么,偏偏又封了修为,完完全全是凡人之体。
画面在此处,陷入循环。
风令之问心秘境的循环,不是整个人生,也不是某一段回忆,而是一株株花自种下到枯死的过程。
循环开始于种子种下,结束于植物枯死,如此往复。
容昀枢看了许久,眉头紧皱。
风令之的问心秘境太古怪了,他的执念究竟是什么?似乎不是道心崩塌,也不是命盘反噬,而是无法融入最平凡的红尘,无法让一颗种子生根发芽?
所以,铜镜中重复的画面,才会是他反复地播种,反复地一无所获。
还是进去看看好了,好在刚才和风令之连了一根情丝。
想到这里的时候,容昀枢愣了一下。
难道风令之已经推演出自己会困在这问心秘境中,才会突然要求连上一根情丝?
不管了。
容昀枢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起灵力,按向那面铜镜。
“昀枢!”
顾万霄想要上前阻止,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他这才想起来,容昀枢说过,这是他的问心秘境。
只要容昀枢抗拒,他便无法靠近。
他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容昀枢消失在眼前。
眩晕感褪去,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时,容昀枢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简陋的小院中。
他脚下是翻松过,却依旧显得贫瘠的土地。
几株蔫头耸脑的菜苗伏在土里,叶片枯黄,眼见着就快要枯死。
处处都是问题,看来风令之是真的一点种菜的经验都没有。
容昀枢有经验,毕竟在小山村独自生活的那十几年,他全靠自食其力种菜种地维持生活。
他拿过一旁的工具,开始翻整菜地。就在他打理完毕,准备功成身退时,身后传来平静的声音。
“你是何人?”
容昀枢身体一僵,缓缓转身,看见风令之站在院子门口。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长袍,手里提着一个竹篮,一双凤眼中深藏着几不可见的疲惫和疏离。
容昀枢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如果我说我是来传授你种菜知识的好心邻居,你信吗?我看你菜地荒芜,一时技痒罢了。”
风令之的目光从菜地移到容昀枢脸上,微微颔首,“多谢,此地方圆数十里并无人家,阁下倒是稀客。”
他的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但容昀枢能感觉到其中的审视。
咕噜——
容昀枢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在这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清脆。
啊,之前在小镇里逛了太久,早已到了该进食的时间,没想到这份饥饿感还能带到风令之的问心秘境里来。
风令之沉默片刻,将手中的竹篮放在院子里充当桌子的粗大树桩上,掀开白布,露出里面几个白面馒头。
“若不嫌弃,一起吃点?”
容昀枢压下尴尬,坦然道:“多谢,确实饿了。”
他四下一看,见没有椅子,索性一掀衣袍,席地而坐。
“不错。”
风令之看着他自然的动作,眼中那丝极淡的涟漪似乎又波动了一下。他学着容昀枢的模样,一掀衣袍,在对面坐下。
两人就这样坐在简陋的小院里,就着凉开水,吃着白馒头。
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中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一段奇怪的情谊就此开始。
容昀枢在隔壁搭了个竹屋,过程很不顺利。
风令之起初只是默默旁观,直到架子第四次倒塌,容昀枢被滑落的竹竿砸得龇牙咧嘴。
他挽着袖子走了过来,说:“我来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院中的植物随着季节变化,直到第二年秋天。
容昀枢从树下挖出春天埋下的桃花酿。风令之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南瓜饼,自屋内走出来。
“尝尝?”
容昀枢递过去一杯酒,又捏起一块南瓜饼送入口中。
“很甜,好吃。”
风令之斟了杯酒,“酒也好。”
容昀枢挑眉道:“我可比你有天赋多了,院中这株南瓜,总共就结了三个南瓜,这可是最后一个。”
“多加练习,总是会做得好的。”风令之看向院中从最初的荒芜一片,到如今的瓜果满枝头。
“我还记得,去年我刚来时,我们的桌子是一截树桩,吃的是白馒头就水,此时倒是有了生活的样子。”
“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