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眨了眨眼睛，视线终于清晰，低头，恰好对上容昀枢抬起的脸。
那双总是看不清楚的眼睛，此刻因为疼痛而微微睁大，如点漆般的眼眸蒙着一层水雾，眼尾还泛着红。
黑白红，简单又热烈对比的几种颜色，形成无比猛烈的冲击。
轰的一声，周维似乎觉得精神图景中再次卷起风暴。这一次，却不是痛苦，而是无法言喻的悸动。
“周副官，你……没事就好，”容昀枢迅速低头，“你，你再休息一下，我先走了。”
他猛地用力，终于挣脱周维下意识放松了些的手，快步离开气氛陡然变得无比微妙的疏导室。
容昀枢走进教室，却发现气氛有些异样。
讲台上站着几位穿着白色制服的向导学员，正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困惑和些许不耐烦。
教室里本该坐满军校生的位置，此刻却空荡荡的。
“怎么回事？都这个时间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向导看了眼个人终端上的时间，蹙眉道，“不是说好九点开始的吗？这都过去十五分钟了。”
“是啊，我待会还有理论课要上呢，再不来我就走了。”另一个向导附和道。
就在此时，教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助教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她脸色凝重，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各位同学，今天的实践对象，中央军校的学生们来不了了。”
“来不了了，为什么？”马尾向导追问道。
助教：“他们乘坐的运载机途径第七区上空时，遭遇了突发性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
几个向导同时惊呼出声，皆是一脸紧张。
空间裂缝意味着虚空生物入侵，是主星最可怕的灾难之一。
“是的。”助教解释道，“裂缝出现在第七区居民聚居区上空，已经向负责轮值的第三军团发出求救信号，但情况紧急，军校生已经全部投入战斗，协助当地治安部队疏散居民并建立防线。”
“这次的裂缝，怎么会出现居民区？”
“就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啊！”
“第三军团驻扎在星舰上，赶过来要一段时间，治安部队和军校生能搞定吗？”
“安静。”助教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紧迫感，“根据前线传回的波动检测数据，此次入侵的虚空生物，是擅长精神污染的虚空孕育者，白塔已经派出驻塔向导驰援，但同样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到。我们这里距离第七区最近，白塔发来紧急通讯，抽调我们圣所的向导学员，前往前线为哨兵提供紧急精神支援和后勤保障。”
她停顿片刻，补充道：“当然，你们是尚未完成系统学习的向导，此次行动风险极高，完全自愿，是否参与，请各位慎重考虑。”
“我不去，我才刚开始实践学习没多久。”
“我去，是虚空生物欸，我还只在教材里见过。”
容昀枢犹豫片刻，向着被团团围住的助教走了过去，却被身后的人抓住手臂。
“容先生，时间已经到了，现在需要回家了。”
容昀枢转身，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双眸里。
周维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脖子上的红疹彻底消退，仿佛在疏导室的脆弱从未存在过。他又变回凌御身边那个最锋利无情的工具。
“周副官，你醒了，太好了，我，我想……”
容昀枢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恳求。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窗外，“我好想证明一下，自己是有用的，在结合之后，或许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周维的目光随着他的视线扫过窗外，眼神依旧冰冷无情。
但容昀枢敏锐的捕捉到他的下颌线条细微的崩紧了一瞬，他立刻抬手，轻轻碰了碰周维的手背，“可以吗？”
周维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松开手，“这只是我的建议，你是成年人，拥有行动的自由。”
他后退一步，垂手而立，动作标准得像是在执行解除警戒程序的机器人。
“可是，凌先生……”容昀枢适时表现出畏缩，带着对凌御权威的恐惧。
周维的视线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停顿半秒。那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快的闪烁一下。
他再次开口，语调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我只负责送你到圣所，一切结束后，再把你送回去。”
周维在“一切”两字上，几不可见地加重了语气，似乎在暗示什么。
容昀枢听懂了他的暗示。
周维在暗示他，接下来的事情不会向凌御汇报。看来，他刚才的精神疏导，的确动摇了这名看起来冷酷无情的哨兵。
容昀枢抬头，感激的笑了笑，随后转身对助教说：“我也报名。”
**
第七区，临时安全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和焦糊味，还有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冰冷腥气。
临时搭建的安全区设在相对完好的地下停车场，但头顶上方传来的能量波动和沉闷的爆炸声，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人们头顶的灾难。
容昀枢和其他圣所向导，被安排在入口处。这里有几辆装甲车围拢，上方是防御型的精神体和便携式能量护盾共同构筑的屏障，隔绝了大部分物理冲击和精神污染余波。
即便如此，空气中那股源自虚空裂缝的精神干扰，依旧如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助教本身也是B级向导，参与过多次前线战斗，经验丰富。
“各位学员，请务必待在安全区内，你们的任务是协助稳定前线退下来的哨兵的精神图景，进行紧急疏导，防止精神污染扩散！非接触式疏导为主，注意自身安全，重复，注意自身安全！”
容昀枢抬头望去，透过透明的屏障，看见了远处那道撕裂天空的蓝黑色裂缝。
虚空裂缝并非静止，边缘如同活物般蠕动，扩张又收缩。裂缝周围的空间呈现出诡异的扭曲感，光线被吞噬，留下模糊不清的暗影。
裂缝中，不断有形态扭曲的“生物”钻出来。
有些生物没有实体，而是由纯粹的精神能量构成的光斑，它们发出无声的尖啸，让靠近的哨兵瞬间头痛欲裂。
有些则是能看出类似昆虫和节肢动物轮廓的实体怪物，这一类则是由昆虫被污染变异而成。它们正挥舞着锋利的附肢，和哨兵们交战。
最可怕的是裂缝中央那颗正在奋力向外挤出的巨大头颅，它覆盖着嶙峋的骨质甲壳，缝隙间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眼睛。
这些眼睛无序地眨动，每一次都伴随着强烈的精神冲击波，狠狠砸向下方构建精神防线的哨兵们。
“裂缝高度十五米，能量波峰值5.6，A小队负责压制右侧阴影集群，B小队，注意头顶，复眼集群来了，加固精神屏障……”
容昀枢通过个人终端的临时频道，听到了容烨指挥的声音。
“该死，这些精神污染的虚空生物太难对付了！”
“医疗兵，这里有人精神污染超标，快拉回去！”
“白塔的向导呢！到了没有？治安部队的那几个向导忙不过来了！”
前线又退下来一批哨兵，容昀枢和刚刚到达的向导学员都忙碌起来。
向导们开始安抚精神图景被污染的军校生，但却收效甚微。毕竟非接触式的浅表疏导，只能缓解，无法彻底取出精神图景中的污染。
“不行，得进行接触式疏导。”马尾向导见旁边的哨兵眼神开始涣散，顾不上太多，蹲下来抓起哨兵手，就开始闭目疏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