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可以把手上的雨水偷偷抹到我衣服上。”
那声音带着一如往常那样慵懒的笑意:“江翎, 我刚换的干净睡衣。”
江翎愣了一下,旋即弯起唇角轻笑出声。
悬空的脚终于踩实在了地面上。
“我给你洗。”
“家里有洗衣机。”
“洗衣机没我洗得好。”
“?那把洗衣机挂咸鱼卖了你蹲阳台上当洗衣机。”
“……你垃圾还扔吗?”
“扔。”
“给我吧,下这么大你穿的薄, 就别出去了。”
“好。”
陈乱把手里的伞和垃圾袋一起递过去, 看着少年踩着水跑进雨里, 身影被雨雾模糊,又折返回来, 重新变得清晰。
像只快乐的大型毛绒动物。
毛绒动物回到屋檐下收起雨伞,甩了甩头发和衣角飞溅到的雨珠。
而后朝着陈乱绽出一个笑容。
陈乱的心口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地软了一下。
……
傻乎乎的。
他抬手朝着江翎脑脑门上轻轻抽了一巴掌, 转身回去。
后者亦步亦趋地跟在陈乱身后。
像条小尾巴。
关系似乎重新回到了正轨。
江翎再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日子安安稳稳流到了新生军训结束。
没有人再提起那个吻。
但生活也并非完全没有变化。
比如陈乱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大剌剌地换过衣服,
比如陈乱的房间从那以后谁也不许进去,
又比如, 从前自然无比的拥抱和亲昵现在都止步在了摸头和拍肩,再无寸进。
江翎憋得想发疯,但又无可奈何。
只有江浔一如往常平静,抽冷子还要用清淡的语气凉飕飕地给江翎心窝子里戳箭头,给江翎难受得够呛。
而江翎觉得江浔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哥肯定暗戳戳憋了个大的。
他在等陈乱平复心情,以及……
放松警惕。
十一月初,吹过的风也开始变得轻而薄起来,斜斜地割过日渐稀疏的枝桠,卷着树叶离枝飞舞。
上了整整两周理论课把江翎上得头昏脑胀,睁眼闭眼就是各种高机动机甲动力学、污染区生态分析学、战场维修理论,连晚上睡觉做梦都被埋在书海里,长了胳膊腿儿的书本追在屁股后面咬他。
更折磨的是第二天早上起来还得叠豆腐块整理内务。
A9-1101寝室已经因为内务不合格被挂了两次扣分了,因为江翎的豆腐块叠得像豆腐乳,距离被内务官丢出去只差一步之遥。
还没熬到开始上陈乱的机甲实操课,江翎就已经觉得要被成山的理论课给熬成白痴了。
上完今天最后一节课,江翎踩着平地走路都画魂儿的步子从教学楼里晃出来,看着染上一片橙色的落日余晖发怔。
脑子里一片空白。
手机发出代表着新讯息的震动,江翎被知识塞住的脑袋不想去转。
江浔抱着砖头似的课本跟在他身后,抽出来江翎放在兜里的手机面容解锁。
“陈乱在校门外等我们。”
“?”
被庞大复杂的理论课揉圆搓扁的空白脑袋有些迟钝地转过来,头顶竖起来的一撮头发晃了晃:“明天又不是周末,出校门要打报告请假。”
到了校门口拿不出假条也会被岗亭拦下来。
江浔把手机塞回去:“他帮我们申请假条以后自己批了。”
江翎握着手机,头上缓缓冒出来一颗晃晃悠悠的问号。
陈乱很少去做这种事,当初开学进校门都没让他俩坐车进去,而是赶下车跟其他新生一起步行入校。
江浔掀起眼皮瞧了一眼看起来像是念书念傻了的江翎:“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你过生日。”
江翎:“……”
靠。
最近理论课上太多了给脑子糊住了,已经完全忘了这回事了。
陈乱每年都会认真给他们过生日准备礼物,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等到两个人出示完学生证,通过岗亭的系统核验出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马路对面靠在车边的陈乱。
才下过雨的街面湿漉漉的,商店橱窗里的灯光暖暖地流泻出来,风里带了些湿润的寒凉,行人路过时踩着梧桐树的落叶发出嚓嚓的轻响。
陈乱没穿军装,也没穿那套几乎不离身的灰突突的作战服,暖驼色的风衣在黑色的越野车边上亮得像是一团暖融融的灯火,仿佛他身边空气里初冬的凉意都被驱散了几分。
看到他们两个出来,那双漂亮的眼睛立刻就向上弯成弦月。
“哥哥。”
江浔过了马路在陈乱面前站定,冷泉一般的眼里泛出一丝笑意。
头发被搓了一下。
江翎蹭着耍赖要往陈乱身上挂,被后者抬手摁住脑袋推远,推不开烦了抬腿就是一脚。
世界安静了。
湿冷的空气里浮游着一些糖炒栗子和烤蜜薯的甜糯气味。
三个人上了车,陈乱从副驾座位上拿起来三个热气腾腾的纸包递到后排,嗓音里含着些笑意:“两个烤蜜薯,一包糖炒栗子,我订了餐厅,你们两个饿了的话先随便垫垫。”
而后又从水杯位里提溜出两杯热奶茶:“还有奶茶。”
江浔看着手里的一堆,眼里泛开一些无奈的笑意:“怕是还没到餐厅,就已经吃饱了。”
前面在过红绿灯,开车的陈乱没回头,声音随意:“网上都说好吃,所以我顺手就买了。”
顺手?
江翎扒拉着那堆东西瞧了一眼。
烤蜜薯和栗子的袋子上印着栗皇的商标,最近在社交平台上很火,要排很久的队才能买到。
奶茶是梅花巷的当季新品,也很火爆难抢。
兄弟两个对了一眼,目光又落回到陈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上。
指尖还泛着点薄红,一看就是在外面冻久了的。
车里很安静,只有暖风空调的轻响和汽车引擎的低吟声。
偶尔发出栗子壳儿被挤压开的时候发出的脆响。
等到车子停在餐厅外的停车场,陈乱刚下车,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就递到了手上。
里面是满满一包剥好的、温温热热、正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糯栗子。
温度像是从捧着纸包的手心里融化,顺着血液的流向慢慢暖进了胸腔。
陈乱笑起来。
抬手在两个弟弟脑袋上一人揉了一把。
“走吧,上去一起吃。”
陈乱的工资虽然订不到顶级的豪华餐厅,但中高档的偶尔吃一顿也不会造成什么经济负担。
早早预定的位置上已经摆好了花束和蛋糕,桌子靠窗,蜡烛的光映在玻璃上在雾蓝色的入夜前奏里摇摇晃晃。
三个人落座。
陈乱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两个丝绒盒子,暖融融的烛火又在他向上弯起的眼里映成星光:
“江浔,江翎,生日快乐。”
今年的礼物依旧是不偏不倚的双人份。
两对订制的宝石袖扣,一红一蓝,背面的角落里分别刻着江浔和江翎的名字。
只是下一秒,盒子又被推了回来。
在陈乱愣了一下的表情里,双子一人拿了属于自己的那对袖扣里的其中一颗。
而后一左一右牵起陈乱的手腕,将另外一颗扣在陈乱的袖口。
动作很慢,指尖偶尔会擦过陈乱手背上的皮肤,却又都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珍重。
两个人扣好后没有立刻收手,指腹轻轻摩挲过属于自己那颗宝石,而后才抬眼注视着陈乱闪烁起来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