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这也不太像能安慰人的话但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吧?
周沛被乌宁不像安慰的安慰搞得噎了一口,握紧了方向盘:“我得过去看看。”
就算是真的喝醉,也起码把他带回家。
他再混账再不是个东西,那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弟弟。
越来越密的雨幕里,车子掉了个头穿过乌沉沉的夜色。
而陈乱垂眼看着依旧没有回复的江翎,口腔里的那颗糖被“咯嘣”一声咬碎。
没猜错的话,江翎这个时候应该在荒化事件现场吧。
密集的雨水从黑压压的云端砸落下来,将红色的汽车尾灯晕开成一片,同时也将城市另一端的直升机的舱门砸得噼啪作响。
江翎握着滑索利落地从机舱里跳下来,落在天台上。
刚刚接到报警,南环路一家酒吧里出现了疑似荒化病患者,已经造成了伤亡。
群众已经疏散,带队的小队长立刻带着小队成员们还有江翎这个预备队员来到现场。
此刻头顶是雨幕,脚下踩着的就是这家酒吧的露台。
楼层不高,只有三楼。
楼下的大门口已经有轻型城市机甲正在待命。
远处的警戒线外除了闪着红蓝双色的警灯、鸣笛着的警车,还聚拢了一圈围观人群,有的还举着手机,民警正在苦口婆心地劝离。
无论是哪儿、什么时候,都不会缺看热闹的人。
硕大的雨点砸在头盔上,也将覆盖了下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锋利的浅琥珀色眼睛的面罩浸湿,呼吸间都是潮湿而冰凉的水汽。
“第一次跟队巡逻就碰上荒化事件,也不知道该说你这运气好还是不好。”
耳麦里传来小队长的声音,走在最前方的男人扬了下手:“跟好了别掉队,保护好自己。”
江翎随意朝闹哄哄的楼下瞥了一眼,拉好护目镜,跟随队长从露台门进入了楼内。
据报警人称,他在上卫生间的途中由于醉酒,脚步不太稳当,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正抱着洗手盆呕吐的年轻男性,来不及道歉就被一股巨力推到在地。
他刚要发火,却看到对方眼球上出现了不正常的黄斑,手指节也在推搡他的时候出现了异常的凸起,很像荒化症状,酒都吓醒了大半儿,立刻跑了出来报警。
而此刻的酒吧里除了依旧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到处都是被慌乱疏散的人群撞倒的桌椅酒水,地面上滚落的零食水果和着酒水被踩成一片粘腻。
大厅内没有异常。
小队长比了个手势,带着几人围向后方的那一排包厢。
远离了依旧响着音乐声的大厅,昏暗的走廊里,某间包房里传出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也被放大。
空间里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道。
打在前头的队长抬手止步,手指微微扣紧了板机,压低了身形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昏暗的房间。
几名队员立刻分散,呈扇形围拢过去。
越靠近,那种令人脊背发寒的声音就越发清晰起来。
透过走廊渗进去的光线,江翎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到了躺出来的两只失了血色的青白色的脚,猩红的暗色在地毯上洇开蔓延。
包厢里绚烂的彩灯还在旋转,洒下来一片又一片光斑,也将里面的景象照亮。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歪倒着的沙发上喷溅状的深色痕迹。
一具男尸仰面躺在满是碎酒瓶的茶几上,被打开的胸腔空荡荡地敞着,灰白的眼睛半阖着看向门外。
蓝色的光斑从他脸上晃过去,几分熟悉。
浓到化不开的血腥味里,江翎来不及细细回忆,喉头就不受控制地滚了滚,胃里开始翻涌,不得不立刻移开目光,压住那阵反胃。
而那个佝偻着的黑色影子、房间里唯一的活物正背对着门,身影还能大致看得出来人类的轮廓,背上却已经生长出来嶙峋的骨刺,戳破了衣服顶出来,此时正匍匐在包房的角落里啃食着什么东西。
暗色的粘稠液体流淌出来,几乎在地面上汇成了一个浅洼。
小队长屏住呼吸,抬手准备突击。
持续不断的咀嚼声却停顿了一下。
在晃动的光线下,那颗已经开始变形的、长出了怪异的鳞片和骨质角的头颅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抬起,极缓慢地拧转过来。
“砰——”
走廊里响起一声突兀的枪响,而后立刻变得密集。
那道黑影嘶叫一声猛然拧身,长得诡异的双腿爆发出恐怖的力量轰然撞碎了窗户的玻璃,攀着窗台迅速向外攀爬向顶楼的露台。
“b组注意,目标已经接近露台。”
耳麦里传来小队长沉稳的声音,朝着身边的队员扬手:“追。”
外面潮湿的雨气通过破碎的窗户涌进来,江翎转身要走,掠过窗外的轻型机甲的探照灯一晃而过,也将房间里彻底照亮。
江翎的脚步顿住了。
那个躺在门口露出一双脚、隐在阴影里的尸体在惨白的灯光下暴露在江翎的眼前。
被掏空扯碎了的胸腔正血淋淋地敞开着,半张脸被啃食得看不出样貌,另外完好的半张脸凝固着惊恐的神色,与记忆里多年前那张江翎深恶痛绝的脸逐渐重合。
他的喉咙滚了滚,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开始凝固。
“杨旗。”
他再次忍着胃部翻涌起来的不适感抬眼环视整个包厢。
不算大的空间里横七竖八躺着五六具尸体,江翎的目光一一从那些面孔上扫过去。
是周景的那几个狗腿子。
独不见周景。
所以,刚刚那个黑影——
一个荒谬的想法从江翎的心头漫涌上来,荒谬到他甚至有些想笑。
哈。
不可能吧。
“江翎?你在做什么!”
耳麦里传来队长的喝声:“跟上!”
江翎掐了一把手心,哑着嗓音按下耳麦:“收到。”
两分钟后,那些荒诞的疑云在江翎跟着队长回到露台上,看清那个暴露在照明弹下的影子时彻底散去了。
蜷缩在露台边缘的小仓库墙角的那个扭曲的身影的确是周景。
但又已经不是周景了。
已经扭曲变形的脸已经长出虫子似的口器,逐渐生长出虫类节肢的四肢扭曲着攀在小仓库的墙面上。
而那双浑浊的眼球不正常地凸起着,只余下兽类似的混沌,再无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
江翎在队长的命令之下举起了枪。
隔着轰响着的雨幕,江翎与那双已经失去神智的眼睛对视。
周围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幼时的记忆伴着潮湿的雨气呼啸着将他淹没。
被丢在垃圾桶里的书包,被塞满垃圾虫子死老鼠的桌斗……
昏暗的小巷里他和江浔被推搡着撞向冷硬的墙,随之而来的是落在身上的拳脚和层层叠叠的恶意的尖笑……
他们反抗过,但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换来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围堵……
母亲不在了,外祖一家被牵累还在扣押调查当中。
江永庭忙着四处逢源,弃他们于不顾。
那些潮湿的夜里,两只孤独的小兽互相处理着伤口,在佣人也散尽了的空荡荡的偌大宅院里依偎在一起,望着黑沉沉无星无月的夜空。
“江浔,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他。”
那个时候的江翎使劲抹了一把猩红的眼睛这样讲。
“江翎,开枪。”
那些漫涌上来的时光在越来越大的雨声里被队长沉冷的声线撞碎。
江翎,
开枪。
alpha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扣在板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