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吧?
窗外忽然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江翎的手指抖了一下。
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他们看到一只迷途的麻雀一头撞上玻璃,扑腾着翅膀向下坠落进越来越大的风雪。
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江翎发现自己的声音几乎在发抖:“你说。”
“乱哥他……”
乔知乐的声音重新响起来的那一瞬间,心脏几乎停跳。
“他怎么了?”
“医学部刚刚接到消息,f6164号污染区昨天爆发了磁场紊乱现象,区域污染指数异常上升,指挥中心检测到区域内出现了疑似高危级的荒化兽,紧急召回了所有参训人员,但还是造成了部分学生和教官受伤,我们现在要赶往f6164。”
“其中有一队学生在返回途中误入磁暴区被一群荒化兽围困,乱哥折返回去救人。”
“暂时……失联。”
窗外的风声一下子大了起来,雪片撞在窗玻璃上噗噗作响。
江翎仿佛听到耳畔响起了一声尖锐的蜂鸣声,吞噬掉了周遭一切,包括声音、包括空气。
干涩起来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滞住了,噎着堵着发不出声音。
在一片白茫茫似得寂静里,江翎听到自己嘶哑而艰难的声音:
“你说……什么?”
而与此同时的f6164号污染区里,陈乱刚刚结束了一场恶战。
四个小时前,他在一处遍布腐蚀性荒化植物的商场废墟找到了正在被将近三十多只荒化兽围困的六名学员和一名教官。
其中有三台学员机甲受损严重,一台甚至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陈乱用机甲为那个失去行动能力的学生挡了数次攻击,在包围中硬生生为他们杀出来一条通道,让那名教官先带着学生走,他来殿后。
现在他刚刚把那群越来越多的荒化兽甩开,躲进了一处倒塌的居民楼与地面形成的三角形隐蔽区域。
面前的操控台不断弹出一连串的红色警告弹窗。
【警告:磁场异常,通讯系统暂无响应!】
【警告:环境污染指数:6992.59,已超出安全值,有入侵驾驶舱风险,请尽快脱离!】
【警告:能源已不足20%,机体受损57%,驾驶舱密闭性受损81%……】
【警告:驾驶舱污染晶尘浓度异常!污染孢子浓度异常!请立刻检查舱位密闭性!请立刻检查舱位密闭性!】
【警告!】
【警告!】
视野窗外是被蓝色幽光和锈红色长着目瘤的藤蔓覆盖的破败楼体,几只不死心的荒化兽在附近游弋。
陈乱暂时关闭了除换风系统以外的所有系统节省能源,驾驶舱内陷入一片黑暗的寂静。
肺部传来些许细细密密的锐痛,陈乱有些脱力地靠在驾驶座椅背上,眼前出现了短暂的眩晕,他不受控制地猛咳了几声。
捂在口鼻处的掌心里有些湿润。
陈乱张开手,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些星星点点掺着诡异蓝光的暗红上。
机舱的密闭性出了问题,再加上外部环境的污染指数已经超过了B级机甲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被感染了。
如果不尽快出去,他会被空气里越来越浓的污染晶尘和孢子吞噬掉。
他也必须出去。
之前他在突围过程中看到了远处的大厦顶楼出现了一个一晃而过的影子。
那种影子化成灰陈乱也不可能认错。
是一只荒兽。
是的,不是荒化兽,不是荒化种,而是人类曾经认为的、已经被彻底赶出地球的、造成了现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只原始种荒兽。
也正是原始种的荒兽,才能驱动大规模的荒化兽潮。
指挥中心收到的那个疑似高危荒化物种的信号源,恐怕就是来源于此。
他必须把这个消息带出去。
机舱里逐渐升高的污染浓度让陈乱的眼前开始眩晕,视野边缘也弥漫出蓝色的眩光。
眼前渐渐出现了杂乱无章的画面。
一会儿是铺天盖地的血色里队友们的脸,
一会儿是温暖的基地宿舍父母离开的背影,
转眼间又变成了飘雪的夜空里绽放的烟花,两双如出一辙的浅琥珀色的眼。
有人在喊他“哥哥”,有人在喊他“陈乱”。
意识模糊了一瞬,手腕上沉甸甸的重量和胸口细微的金属的冰凉触感又将陈乱从混沌之中拉了回来。
他掐紧了手心,狠咬了一口舌尖,铁锈味儿在口腔里蔓延。
不行。
不能在这里停下。
还有人在等他回家。
机舱里响起艰难的喘息声,陈乱撑着身体重新坐了起来。
寂静的黑暗里重新响起机甲引擎声的嗡鸣,掀起一阵脏蓝色的尘雾。
游弋在附近的荒化兽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迅速朝着这里围拢而来。
而那台黑色的机甲拖着一道灿烂的流光,不断地在越来越多的兽群中闪烁、腾跃。
所过之处荒化兽一只接一只地倒下,机舱里的警告红光也越来越盛。
陈乱也不知道他究竟杀了多少只荒化兽,走出了有多远。
直到能源降低到不到5%,他的呼吸已经开始困难,肺部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意识已经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通讯频段里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电流声,而后是一道熟悉的沉稳声线:
【A097号呼叫B028号机,这里是先驱者舰队-锋影小队,收到请回答。】
【A097号呼叫B028号机,陈助教,我是秦阳,收到请回答。】
秦阳?
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陈乱愣了一下,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抬眼望去。
远处有几台舰队制式的A级机甲飞掠而来。
“轰——”地一声响,一枚能源炮在不远处爆炸,将那头即将扑向陈乱的荒化兽轰翻在地。
陈乱看着为首的那台机甲用着自己亲自教授的、无比熟悉的机动模式带队杀穿重重兽群朝自己飞奔而来。
已经蒙上些许雾霾的灰色眼睛向上弯起,通讯频段里响起陈乱有些嘶哑的声音:
【B028号机收到。】
【驾驶人员目前状况良好,暂无生命危险。】
【学生们怎么样?】
【36名学员、5名教学人员已经全部返回指挥基地,4名重伤员正在接受治疗。】
陈乱轻轻地松了口气,按下耳麦:
【收到。】
六个小时后,f6164号污染区的指挥中心响起一声惊喜的欢呼。
几台舰队制式机甲带着一台已经耗尽能源熄火的B级机甲回到了指挥基地。
陈乱被扶着从机舱里出来,脚还没站稳,就听到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哭嚎。
“乱哥啊啊啊啊!!!!”
怀里猛地扑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用力搂着他的肩膀,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
陈乱被勒得喘不过气,眼前还在眩晕,来不及张口叫出乔知乐的名字,一口粘稠的暗红色就从口鼻里涌出来。
一双眼肿成了核桃的乔知乐看着溅在白大褂上的血迹里星星点点的蓝色,愣了两秒,发出了更加尖锐的爆鸣声。
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涌了上来。
陈乱躺在担架上揉着发疼的耳膜,一把捏住了乔知乐滋儿哇乱叫的嘴巴:“……别叫了,死不了。”
这种程度的感染在战争时代简直司空见惯,他估计休息个一年两年的别继续接触污染源就代谢干净了。
被手动闭麦的乔知乐眨巴眨巴眼睛,两颗硕大的眼泪落下来,抽噎了两下,余光扫到陈乱的手腕,顿住了:
“乱哥,你手表……”
“手表?”
手表怎么了?
陈乱翻过来手腕一瞧,愣住了。
覆盖在深蓝色表盘上的水晶表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裂开了一道贯穿了左右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