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微微暗下来的金色眼瞳垂落下来,alpha的嗓音里已经含了几分喑哑:“好。”
最后一层绷带解开,露出左侧腹的被医用胶带固定住的一条长长的纱布,血色正从那里洇出来。
血腥味儿带着浓郁的药味儿在鼻尖弥漫。
纱布被凝固的血迹粘住了。
陈乱紧抿着唇,小心又小心地用镊子捏住黏着在伤口边缘的纱布:“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忍。”
“疼就捏这个?”
头顶上忽然落下来江浔带着几分笑意的嗓音,一点明亮的橙黄色在陈乱的眼前晃过去。
陈乱看着江浔手里那只明显已经有了些年代感的毛绒捏捏团子愣了一下,眼睛向上弯起,紧绷着的唇角也终于微微放松下来些许:
“你还留着呢?”
当初他在儿科随手买的哄小孩儿的小玩意儿,他还以为江浔早就扔了。
“嗯。”
头顶上的嗓音顿了一下:“可惜它已经不会叫了。”
“十多年了,还让它能叫出声儿是不是有点太为难它了。”
陈乱一边跟江浔聊着天,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当初买它才花了十九块钱。”
话音未落,最后一点黏连的纱布被他轻轻揪了下来。
头顶照得明晃晃的灯光下,陈乱的呼吸猛地一窒。
视线之下,一条长达十多公分的狰狞的伤口横贯在了紧实漂亮的肌肉之上,边缘红肿翻卷,残留着消毒水和消炎药品的痕迹。
长长的一排缝合钉攀附在上面,却又似乎攀上了陈乱顿时酸涩起来的胸口。
空气像是凝固在了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
捏着镊子的手指顿在了半空里,陈乱放下那片染血的纱布,手指探过去悬停在那条伤口上方,没敢碰。
“……你管这个叫小伤?”
陈乱回身拿起消毒水和医用棉签,声音有些干涩起来:“再长一点,都可以管它叫三八线了。”
话音落下,却又问道:“……疼吗?”
“你怎么搞的,开机甲也能给自己开得开膛破肚么?”
明明是调笑的语气,可江浔分明在陈乱看似稳定的嗓音里听出来些许极其轻微的鼻音。
“还好。”
江浔轻轻应了一声。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陈乱被额前的头发遮住的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那双浅色的、认真轻抿着的唇瓣。
棉签裹着冰凉的消毒水触碰在伤口边缘的瞬间,起伏着的肌肉线条顿时绷紧了些许。
江浔轻轻呼吸,目光落在陈乱颈侧那颗随着消毒上药的动作而晃动起来的红痣上:
“没开机甲。”
“n4167号污染区突发污染指数异常情况,我们去救人。一队污染区生态研究人员被困在里面了,那里是城市废墟,他们被兽群堵在了居民楼里,机甲体型太大进不去。”
“n4167?”
陈乱捏着面前的手指顿了一下:“那不是个低危区吗?”
“不。现在不是了。”
头顶落下来一声叹息:“生态核心复苏了,那队研究员目击到一只原始荒兽。”
“幼年体。”
幼年体?!
陈乱的眉头狠狠一蹙。
怎么可能??
荒兽的寿命极长,幼年期却极短,短到只有五年!在没有兽母进行孵化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有新生的幼年体出现??
“不仅是n4167,其他多个发生污染指数异常上升的污染区,同样被监测到了异常高危物种的污染波动。”
“舰队认为,那些波动并非来源于荒化物种,而是……原始荒兽。”
江浔的嗓音依旧平稳,陈乱的心头却如同落雷一般震颤起来。
一个荒谬的想法从他心底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听到自己略有些艰涩的声音缓慢地吐了出来:
“有没有可能,当年——”
江浔与陈乱对视:
“是的,舰队怀疑,兽母没死。它还蛰伏在0号污染区。”
“……所以,”陈乱的喉咙滚了滚:“军部才会下令暂停所有的野外训练。”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些年污染区的异动就都有了可以解释的缘由。
兽母相当于荒兽的皇帝,亦是荒化物种的基因传播者、新生荒兽的孕育者。
它就像一个超大功率的信号塔,强盛之时可以不断释放人类捕捉不到的某种信号,去不断催生出新的污染生态。
如果先前陈乱他们的战争让兽母遭到重创进入了休眠期,才给了人类夺回地面的机会,那么显然,它现在正在慢慢苏醒。
等它完全醒来,
……人类会再次面临末日吗?
军部正在开会讨论的是否冒险派遣队伍进入0号核心区探索,也是为了这个吗?
客厅的窗户开着,从屋子里可以看到窗外闪烁着的、在晚风中摇曳着的玩家灯火。
这是他们拼尽一切赢来的一片安宁。
会被再次打破吗?
陈乱不知道。
但他忽然又觉得他应该相信,人类能战胜他们第一次,就能够战胜它们第二次。
一定。
遮住月亮的那片云飘开的时候,陈乱也处理完了江浔腹部和背上的伤。
伤口很长很深,是掩护那队研究员从兽群的围剿中撤出时被荒化兽的节肢划伤的。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片地区已经不在污染浓度很高的核心区域,加上受伤后撤离及时,江浔并没有如同当初陈乱那样遭到感染。
伤口不能沾水。
江浔本想装个柔弱让陈乱帮他洗,识破了诡计的陈乱回应他的是直接一卷保鲜膜塞他怀里,顺便一脚把人踹进了浴室。
“你还能活蹦乱跳地跑回来,转头让你洗个澡就立马生活不能自理了?滚去自己洗。”
吃了个门板的江浔看着手里的保鲜膜沉默半晌。
啊,
撒娇好像不管用了。
等到江浔洗完出来,陈乱已经躺进了床铺里,正开着台灯靠在床背上抱着平板复盘今天的学生表现,方便之后展开针对性训练。
门口传来敲门声,陈乱抬眼看去,就见已经换好了居家服的江浔抱着小毯子站在门口:“我能进来吗,哥哥?”
第105章
客厅的落地灯没关, 暖色的灯光从江浔身后漫过来,勾勒出薄绒家居服柔软的轮廓。
鹅黄色的鲷鱼烧薄毯被他抱在怀里,些许踟蹰地站在门边, 脚步止在进门的半步之遥, 浅琥珀色的眼睛在暖暗的光线下显得亮晶晶的, 带着几分期待看向陈乱。
像只乖巧地晃着尾巴等待许可的大型犬。
划动着平板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 陈乱的目光落在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两秒,扫过被居家服遮盖住了的腰腹的位置:“你伤还没好, 万一碰到了……”
“可是我很想你。”
alpha清淡的嗓音落进来, 那双眼睛专注而认真地看着陈乱:“我会小心一些的, 好吗?”
空气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安静。
陈乱的眸光闪了闪, 想到自己先前收不到江浔的消息时的坐立不安,想到为他处理伤口时一瞬间心口的抽搐, 那枚暖橘色的捏捏团子在他胸口毛茸茸地晃过去,又仿佛看到了对方小时候乖巧地任由他处理腿上的伤时候的样子。
片刻后,温暖的卧室里响起一声叹息:“进来吧。”
昏暗的光线里, alpha的唇角轻轻上扬了些许, 又迅速抿住。
他抱着毯子放轻脚步进来, 将小毯子放在了床尾,刚要上去, 却又被陈乱的声音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