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掐脖子都没吓跑他,白天还一直跟在他身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嘴边出现了热水、水果切盘、热牛奶。
沈止一个眼神都没给。
于是沈疾川不送吃的了,很快,沈止身上披了厚毛毯,腿上放了暖水袋。
他在书房从早晨工作到傍晚,表情没有变动,唇色却越来越白。
电脑右下角微信闪动,沈止点开。
雇主-结婚婚房-张女士:[您好,沈先生,最后一版设计图明天截止,您设计得怎么样了?]
沈止打字:[今天给你。]
雇主-结婚婚房-张女士:[那太好了!不知道您还接不接,我这边有好几个姐妹都想找你设计装修,也有想重装的,价钱好谈,您要是感兴趣的话,我把您工作微信推过去?]
字太多,沈止辨认了一会儿:[不用了,您是我最后一位雇主。]
雇主-结婚婚房-张女士:[啊?什么意思,您不干了吗?]
沈止:[我会休息一段时间。]
那边发了好长一串可惜的话,又说等他休息完了,一定告诉她。
沈止:[多谢,祝您婚姻美满。]
张女士:[哈哈!也祝您早日成婚,和喜欢的人携手白头。]
和喜欢的人携手白头。
沈止安静看了一会儿,关掉聊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将设计图再次精修了一次。
他将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么一点美好幻想,都融进了这次精修中,带着些祝愿,在右下角打了一行字:祝您平安、
打了这里没打完,电脑屏幕突然变成了混乱一片。
沈止迟缓地眨了下眼睛。
幻觉?
他伸手去拿药瓶。
沈疾川时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抢在他之前把药瓶拿走了:“哥,你还想吃?不能吃了。”
沈止伸手在药瓶的地方摸了摸,没摸到。
“幻觉,”他转头去拿了插在笔筒里面的刻字刀——也没拿到,那东西在他眼前硬生生被幻觉抢走了。
幻觉,都是幻觉。
沈止放下盘着的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慢慢敲着自己的脑袋。
他思索着,刚才他到底画没画图?他到底工作了吗?张女士给他发消息了吗?应该是画了的,他工作了,那瓶药的副作用很有用,他画设计图的时候,感觉还挺真实的。
走了两圈,他被沈疾川扣进了怀里。
沈止不动了,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样。
沈疾川眼中的痛楚如此明显,他毫无办法,“沈止,别当我不存在。”他甚至觉得最开始沈止掐他也不错,起码那时候沈止眼中有他的影子,而不是和现在一样视他如空气。
他的恳求和哀伤犹如石沉大海。
沈止百无聊赖,等幻觉消失。
沈疾川埋在他颈侧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他。
他想到沈止刚才的样子,似乎是电脑出问题了?但是电脑屏幕依旧还是那样。
沈疾川来到电脑前,他看沈止工作了一天,知道这是他的最终图纸,刚才正准备发给张女士,但是在右下角打了几个字之后,沈止整个人就混乱了。
——张女士,祝您平安、
顿号之后是什么?
沈疾川想了想,写:祝您平安、幸福。
很简单的两个词,最普通的祝语。
他帮沈止把稿图发过去,对面很快就惊喜夸赞,然后对他表示感谢,说尾款已经付给公司,后续公司会打到他的账户。
沈止在书房最右侧抽屉里翻东西,空了的药瓶全在里面,他前段时间把正在吃的药也丢里面了。
张女士的事比较重要,他需要清醒一点。
刚才的药不够剂量,他需要再吃点别的。
药物混合是大忌,但是也没关系了。
青年蹙着眉,拧开瓶子往外倒了倒,就算倒出来的是空气,他也要伸手抓一下,他辨不清是不是药片太小,他耳边太嘈杂,所以看不清药片,也听不见药片掉落的声音。
很快,他脚边落满了一地的瓶瓶罐罐,上面写着开始服用的日期,每日剂量,以及吃完的日期。
沈疾川捡起来,一个个看过去。
日期并不全,似乎只有沈止搬到这里来住之后的这几年,再往前的就没有了。就是这些日期,日期承载的空药瓶,贯穿了沈止的十年。
他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关好抽屉,阻拦住沈止,说:“已经处理好了。”
“张女士收到了你的最终稿件,对你表示感谢。”
沈止有些疑惑。
幻觉会在一定程度上投射他的心理或者忘记的记忆,他刚才真的发送了吗?
他重新回到电脑前。
只见电脑微信聊天记录上,他确实是发送了过去。咾锕姨正锂’蹊伶旧泗刘衫漆三聆
点开第三版设计图,最右下角还写着他的祝语:祝您平安、幸福。
沈止心想,这确实是他刚才想写的。
果然,他已经发送过去了,只是忘记了而已。要不是他发送了,最后祝语怎么会跟他想的一样呢?
真是的。
差点又发了一遍。
发错了,还要跟以前一样编理由解释,把异常掩饰过去。
沈止往后一靠,一只手的掌心搭在自己腹部,放松下来,思绪放空:“这件事也完成了。”
“完成了,就休息一下吧,”沈疾川蹲在他椅子旁边,“哥,你很厉害,换成我,我根本没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工作。”
他握着沈止冰凉的手,侧脸贴上去,闭上眼睛,一点温热落在沈止手背。
“哥,之前也是这样的吗?我早该仔细缠着你问你,如果问得更清楚更细致……我现在是不是就不会一筹莫展,拿你毫无办法了。”
沈止出了一会儿神,良久,眼珠一转,再一次落在幻觉身上。
这是这个幻觉第二次对着他流泪了。
他指尖弹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去试探触碰。
但最终,沈止还是漠然地挪开眼。
凌晨十二点。
沈止从书房走出来,在客厅台历上往后翻了一页。
2020年12月11日。
沈疾川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像是沈止之前翻高考倒计时的样子。他看了台历下一页,下一页被沈止用红笔标注了出来,画了个生日小蛋糕。
“对,明天是我们的生日。”
沈疾川眉心一松,抬头笑说:“哥哥,要一起过生日吗?”
沈止脸色发白,眼底却闪过一点零星笑意,唇角也弯了弯。
沈疾川看见了,眼睛一亮,忙说:“我们可以一起做生日蛋糕,一起准备,我出去买菜,做好几样,量少一些,你每个都吃一点,好不好?”
沈止困了,打了个哈欠。
他往卧室方向走了两步,手轻轻扶在了沙发靠背上,几不可查地喘了口气。几秒后,他坐在了沙发上,慢慢躺了上去,似乎就打算在这里睡觉了。
沈疾川捋了捋他的头发:“这里不能睡觉,你穿太少了,沙发上也没厚被子。哥,我抱你回卧室吧。”
他原也没抱着等到回应的心态,轻轻说完后,一手抄起沈止腿弯,一手揽住他肩膀,将人抱了起来。
轻。
比穿越前轻很多。
回到卧室,沈止一沾床,就蜷缩了起来,右手捂着胃脘,露在外面的皮肤和冷玉一样,黏湿冰凉。
他醒着的时候一点异常都没有,现在沈疾川才发现不对。
他掌心贴在沈止胃部,手心下一片凉意。
他的手被沈止当成了暖水袋,瘦削的手指紧抓着不放,眉宇间的折痕似乎都浅了一点,下意识朝着沈疾川的方向靠近。
这期间,沈止无声睁开了眼睛。
沈疾川说:“这是一个梦境,很疼是不是?”
他对着沈止笑,“没事的,哥哥,你睡吧。睡醒了就不疼了,都交给我。”
沈止最后看了他两秒,重新阖上眼睛。
-
12月11日。
12点。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户,慷慨的撒在床上。
沈止从一片暖融融中苏醒,当他醒来,那无处不在的痛楚就再次侵蚀过来,区别就是——往常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