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这次意外反而给我灵感了,你知道艺术家有时候灵感来源就是很奇怪。听话,不要耽误我工作。”
“……”沈疾川只好道,“那沈哥,你好好休息。还有,画画也不要忘记吃饭什么的……”
“好。”
沈止关上了门。
声控灯的灯光亮了又暗,随着少年一声咳嗽又亮了起来,反复几次。
沈疾川在门口踟蹰地站了一会儿,才摸了摸左手手腕黑绳上的红珠,确认了他们已经认了兄弟,不是除了雇佣之外就没关系了的外人,才定了定神。
等沈哥有空了的时候,他就过来看看他。
从楼梯下来,他跟周叔打了声招呼,准备走着回家,可走了没几步,他脚底踩到了圆润坚硬的东西。
鞋子移开,他低头一看。
发现那是个已经干瘪冰凉了的栗子,不知为何,滚落到了这里。
第25章
云佳超市。
张严斌跟女朋友看了烟花,回来继续打牌。
只是眉头皱着,一直搓胳膊。
小弟问他:“怎么了斌哥?”
张严斌说:“人工湖后面的公路出车祸了,我去看热闹来着,远远的看见了沈疾川那小子。他身边有个大人…就是那天我们在糖炒栗子那里看到的那个男的,二十多岁的样子。”
“啊?哥,你们打起来了?”
“满脑子就知道打打打!打你个鬼啊,”张严斌叼着烟说,摸牌,“就是觉得怪怪的,以前也没听沈疾川有个这样的亲戚或者朋友。他还蹲在那男的面前,给那男的揉手,他奶奶的,莫名其妙怪膈应的。”
“跟注!加加加。”
“沈疾川不会是喜欢男的吧哈哈哈哈……”
“怎么可能?他那么傲的人会让男人-捅-屁股?”张严斌嗤笑,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愣了一下。
《男同性恋的消亡》。
“那不是我的书,是我哥的书!”
记忆闪回,定格在这本书的封皮上。
当时倒沈承宗书包的时候,那个满脸痘的小子好像是说过这句话。
沈疾川看书不奇怪,看这种书也不奇怪,学霸总是阅读广泛的。可此情此景下,张严斌就咂摸出了一点怪异来。
“斌哥?斌哥?你怎么了,烟头都烫手了。”
“哦……没事。”
张严斌掐灭烟头,“让兄弟们打听打听,跟沈疾川在一起的那男的是谁。”
-
沈疾川捡起挡路的栗子,回头看了一眼。
出租屋的灯一直没亮。
是沈哥忘记开灯,还是进屋后不舒服?
他心里还是担忧,迟疑几秒,转身又朝着楼梯口走去,可走了两步,出租屋的灯就亮了。
那是沈哥卧室的灯。
亮起的灯拦住了沈疾川想要再上去看看的心思,他捏了捏栗子壳,看来沈哥已经准备休息了。
他再上去反而不好。
楼上。
沈止侧身站在窗户边,等了一会儿之后,指尖撩开帘子看了看。
沈疾川已经走远了。
他一直站在窗户边看着,看见了沈疾川的犹豫,看见了他的回头,所以他才开了灯。
一直到沈疾川的背影消失不见,沈止才离开了窗户边。
他去倒了杯水喝,一转头,看见沈疾川正站在客厅,背着手,朝他笑。
沈止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沈疾川只是笑着,没动。
沈止蹙眉上前,去抓他的手,“回家去吧,我真没事。”
他明明感觉自己抓住了沈疾川,可再一看,眼前的‘沈疾川’消失了。
“……”
沈止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之时,他手里攥着一截鲜血淋漓的小臂。
他猛然松手。
只听‘啪’的一声,他手里的水杯碎了一地。
沈止有一刻甚至不能确定地上的是不是真的是水杯,他扶着椅子靠背缓了片刻,才慢慢蹲下,将水杯碎片捡起来。
碎片刺破了他的指尖,一丝血色融在了地上的水渍里,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地血红。
沈止低头一看,他的双手也沾满了殷红的血,他鼻尖又充盈着夏日柏油路上,血液蒸发的腥气。
他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一会儿。
虽然知道是幻觉,可他还是去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搓洗着自己的双手和胳膊。
洗着洗着,他发现自己的右手动不了了。
他瞥向自己的右手,只见那早已愈合的伤口重新变得鲜血淋漓,他甚至能看见刺破皮肤的血红骨头。
在他看清的这一刻,难以言喻的强烈痛感从小臂传递到大脑皮层,他疼到冷汗涔涔。
刺目的红让沈止脑海里出现眩晕感。
是幻觉,是幻痛,都不是真的,保持冷静。
他内心极度排斥病情复发这个可能性,告诉自己:
你病已经好了,这只是小川在你身边,你又看见了车祸,才引发应激,成了这次幻听幻视的引线。
别去看,别听,别想,放空。
从应激状态被沈疾川唤回来之后,他耳边就吵极了。
刺耳的虫鸣、柏油路上的车声、嘈杂的议论声、指责声、嘲笑声、叹息声……即便是沈疾川在他身边,这由应激引发的连续后果,也没有消失的意思。
他当时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沈疾川给他揉开僵硬的手指。
过往记忆不断地闪回,和现实画面重叠。
他想到一个很恐怖的可能性——或许他根本就没穿越回十年前,而是已经彻底疯了。
他只是被关入精神病院,然后幻想自己回到了十年前,还幻想着自己可以救自己,甚至贪婪地渴望着能彻底拥有自己,铸就一个与他同源,却截然不同的沈疾川。
这个设想远比应激还要可怕。
沈止闭目许久,久到幻听减弱,才用左手去摸右手,只有凹凸不平的疤痕,没有湿热的鲜血。
他紊乱的呼吸渐渐平定,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他手上没有血,只有被搓到通红的皮肤。
走到外面一看,地面被打碎的玻璃杯还在。
看,他就说。
挨过那一小会儿,他就是正常的。
沈止这次不用手捏玻璃片了,准备去卫生间拿扫把来。
从客厅重新去卫生间的路上,他看见了卫生间门上贴着的全身镜。
镜子里映着他的身影。
再一看,哪里是他的身影,分明是沈疾川站在了卫生间门口。
沈疾川担忧说:“沈哥,我来收拾吧。”
沈止这次站着没动。
他觉得这是幻觉,可万一不是呢?万一不是,他不给沈疾川一点反应,沈疾川就会发现他的异常了。
所以他谨慎道:“我没关门么……想不起来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沈疾川说:“是啊,我回来看见你没关门。”
沈止眼中仍有怀疑:“我记得我关了,你真的是沈疾川吗?”
沈疾川惊诧:“呃,沈哥你在开玩笑嘛?我还能是假的不成?我们才刚看了烟花,昨天还吃了栗子的,你不记得了吗。”
沈止眼里的怀疑散了一些,他头又开始疼:“记得的。”
沈疾川主动走过来,对他微笑,还撸起左手袖子,露出手腕,手腕上赫然带着一根黑绳,黑绳上一颗红珠。
“就算不记得之前的,这个总能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沈止眼里的怀疑消散,他忍着幻听和眩晕,说:“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还能认不出——”
沈疾川突然在镜子前消失了。
“……”
哪有什么沈疾川,自始至终,只有镜子里的沈止。
又一阵寂静。
沈止勾了勾唇,自娱自乐说了句:“所有幻觉里,只有你最会捉弄人,沈疾川。”
拉上遮挡镜子的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