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清亲人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爱自己,有时候需要很多年,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向不爱你的人索取爱,要来的只会是穿肠毒药。”
他说完这些,就没有继续说了。
因为以上这些温和的话就是他的极限,再说下去,他怕扯到沈家人身上,自己嘴里会吐出难听的刻薄话。
沈止又打了个哈欠,困意有点压不住。
他躺下来,手机也跟着他侧躺。
视频画面调转变动,沈疾川回过神来,“谢谢沈哥跟我说这些。沈哥,对不起啊,明明我是来逗你开心的,反倒让你听了一耳朵糟心事。”
沈止:“不,很好的睡前故事。”
沈疾川把画面翻转过来,让沈止能再次看见他的脸。
“沈哥,你好像对我是同性恋的事情一点都不惊讶。”
沈止看着他的脸,眼前困出重影了,平平静静丢出去一个炸弹:“我年少的时候,也发现自己是同性恋。”
“………”
沈疾川呆了。
大概是他的傻样太好笑,沈止又笑了一声。
沈疾川结巴:“沈、沈哥,你你你,那那我们两个之前那样,我……”他耳朵歘一下红透了。
沈止:“后来发现,我其实不是同性恋。”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沈疾川刚刚火热起来的心变得哇凉。
跟被降温了的发电机一样,发出漏电的坑坑哒哒的声音,无精打采:“异性恋很好的。”
沈止:“当然也不是异性恋,我只是单纯喜欢一个人而已,唔……从发现我喜欢他到现在,大概八九年了吧。”
沈疾川更无精打采了,沈哥没有喜欢的人还好,有喜欢的人,那他追人的难度直线上涨。
十年,沈哥还说自己单身,那就是说两人没在一起。面对沈哥这样的人,都能忍住不谈——
对面死了?
不不不,不能死。
死了的才是最好的,那是白月光朱砂痣。
只有活着,他撬墙角成功,才能努力将那白月光朱砂痣变成白米粒和蚊子血。
沈疾川忍着心里的酸涩,说:“那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沈哥,你该看看别的,总有更年轻更有活力更帅更漂亮的人。”
沈止声音轻,却很坚定:“不,只有他。”
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沈疾川觉得憋屈。
他出了视频画面,跑到旁边深呼吸好几下,才回来:“喜欢的不一定是合适的,沈哥你住院,也不见那人过来看你。而且,与其找个你喜欢的,不如找个喜欢你的,能照顾你。”
沈止:“你不问问他是谁吗?”
沈疾川一点也不想问。
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微笑说:“好啊沈哥,他是谁?”
算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沈止:“他是我自己,”他看着沈疾川错愕表情,失笑道,“很奇怪吗?”
或许是因为困倦,他声音显得散漫慵懒。
“这世上,只有我才完全属于我,我可以接受‘我’给我的怨憎恨,也可以随意向自己索取爱,索取痛,索取欢悦。我知晓我全部的欲望,我满足我所有的欲望,我知晓我全部的过往,我可以把自己的一切交给我,而不用担心我会背叛我。”
“在单行线的时间旅程之中,或许我永远无法触摸到我,可当时间回旋,我一定会和我相遇。”
“当我遇见他,即便他不知道我是他,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会告诉他,我爱他。”
一长串说完,沈止才说到他最想说的:“小川,你要学会爱自己。”
如果索取不到所谓亲人的爱,就来索取自己的爱。
沈疾川听到最后才大概听明白,原来沈哥还是在宽慰他。
什么乌七八糟的情敌和醋意,都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根本就没有。沈哥是在告诉他,别为了不值得的人费心费力。
虽然还是没办法抛开家人,但沈疾川心里轻松了很多。
他想了半天,潜意识觉得沈止说的话还有别的意味,可咂摸许久,也没想明白。
沈疾川对着镜头歪歪头,说:“沈哥,我会的。你要看我吃饭吗?”
对面没有反应。
病房里。
柔和的床头光照下来,青年陷入柔软的枕头中,已经睡着了。
沈疾川笑了笑,“看来是睡了,那沈哥,晚安。”
他挂断了电话,火速吃完已经凉了的饭,收拾碗筷。
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他一边擦脸一边看着镜子。
不知不觉,他动作慢了下来。
沈疾川看着镜中人,耳边再次响起沈止刚才说的那些话:[这世上,只有我才完全属于我,我可以接受‘我’给我的怨憎恨,也可以随意向自己索取爱,索取痛,索取欢悦……]
镜中人恍惚变了场景。
沈哥从后面拥住了他,漫不经心的将下巴压在他肩头,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往下探去。
一边探,一边斯文的询问他:“唔,石头遇水也会膨大吗?”
沈疾川一个激灵瞬间回神。
他眼中隐约的沉浸痴迷之色全然消失,慌忙往自己脸上泼水,压住那种面红耳赤的感觉。
但是没一会儿,他又看向了镜子。
镜中的人要是再瘦一点,再苍白些,年龄再大一些,留长发,戴个眼镜,就会变成沈哥的样子。
虽然今天没有在视频里看见沈哥,但他照镜子,似乎也是另一种看见……
沈疾川摸向镜子,触摸冰凉的镜面。
鬼使神差的,他呢喃了句:
“沈哥。”
-
第二天。
沈止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黑镜打了电话。
“小川最近有什么事吗?”
黑镜那边隐约传来‘煎饼骨子’,‘豆浆’的叫卖声,“没有,老板,就是他在你出租屋待的次数变多了。”
沈止:“那你最近也关注一下沈承宗吧,如果沈家有什么事,立马告诉我。”
沈承宗知道了小川是同性恋者,为了沈家所谓的面子,他不可能对外说什么,只会保守秘密。
但他对外不说,对内就不一定了。
沈承宗平时看着乖巧腼腆,其实心里最是敏感小心眼,说是考虑沈家的利益,却无一不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他嫉恨沈疾川的优秀,也臣服在这种优秀下。
如果沈疾川能没有丝毫污点的压他一辈子,那他或许一辈子都会是个听话的好弟弟。
可只要沈疾川有一点不好,他那所谓的臣服就会烟消云散。
他会觉得沈疾川不配当家里的话事者,他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沈疾川进行审判,让他丧失在沈家话语权的同时,还要继续为沈家做贡献赚钱。
是看着乖巧,实则是地雷系的弟弟。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
黑镜:“好的沈先生。”
一转眼,又过了半个多月。
到了三月下旬。
沈止住院了二十四天,病情基本稳定了下来。
他坐在电脑前投资炒股,穿越回十年前有个好处,虽然记不太清全部的股票涨跌,但记得一部分就足够他吃饱饭。
这段时间,他银行卡的余额翻了三番,他留下来够用的,其他的钱全都再投了进去,以及买了现在还不是很值钱的比特币和黄金。
不过这种来钱快的就是玩一玩,他不是专业人士,穿越福利可以让他短时间内不缺钱花,可等病情稳定下来,还是得有个稳定工作。
黑镜就在这时打来了电话:“喂,沈先生。”
沈止:“你说。”
黑镜:“沈承宗被跟踪了。”
沈止怀疑自己听错了:“沈承宗被跟踪了?谁跟踪他?”
五口街。
黑镜靠在电线杆子上,戴着耳机。
他拧眉望向不远处,那边沈承宗背着书包,低头快步走着,他似乎也察觉了身后有人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