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一出,民警都忍不住皱眉。
“这位同志,这种事情,还是要听取当事人的意见,您这种索要钱财的行为是非法勒索。”
柯叔公声音拔高:“我敲诈勒索?!他沈疾川吃沈家的喝沈家的,就是丧门星,长到十八岁,说走就走了?没门!”
柯朝兰拽着他:“不行!不能让小川走,他走了,家里怎么办啊。”既然照片的事是假的,同性恋的事没传出去,那就还有的谈。
柯叔公低骂道:“二十万到手,你还怕过不好日子?”
这个年头的二十万块可是相当值钱。
沈疾川从被捡来吃奶,所有的开销都算上,恐怕都到不了两万块。
对于这种狮子大开口,沈止也没生气。
“据我所知,小川从十五岁就开始把养家重担挑在自己肩膀上,我不算他这三年给沈家赚的钱,三万已经是很抬举了。之前我开给他的工资也可以给你们,在此基础上,我最多加七万,一共十万块钱,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你们不愿意,好,那就打官司吧。”
沈止说完就翻找手机通讯录,完全不给柯叔公半点反应时间。
“喂,袁律师吗?对,我……”
“好!”
柯叔公道:“十万!”
他原本也没想到真的能套这么多钱,十万,也不错了。
沈止挂断电话,又从手提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早就草拟好的合约。
柯叔公扫了一眼,上面写的是自愿放弃沈疾川的监护权和抚养权,其户口暂时转移到集体户口中,上大学时一起迁走。
需要柯朝兰和柯叔公签字。
他把自己的名字签好,然后将文件递到柯朝兰面前,“妹子,签一下。”
沈承宗忍不住道:“不能签。签了谁照顾奶奶,谁照顾家里?”
沈止:“小川十五岁就照顾家里了,沈承宗,你几岁?”
“………”
柯朝兰拿着这份文件,先是看了看柯叔公,又看了看自己的孙子。
这可是十万块钱,有了这钱,承宗上大学的钱就不缺了,还能存下好多,给他娶媳妇用。
十万块啊。
对他们沈家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涉及家庭伦理,民警对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也没办法插手太多,他们最多是在这里当个见证。
最后,柯朝兰看向了沈疾川。
沈疾川勉强勾起唇角:“奶奶…要把我卖了吗。”
用卖这个词不恰当,可却很能形容此刻沈家的行为。
这就是在称量他的斤两,将他卖出去。
沈疾川缓慢道:“家里,要扔我第二次吗。”
柯朝兰左右摇摆,最终在柯叔公的催促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写下,沈疾川眼中仅剩下的一点火光熄灭了。
他整个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院子里。
沈止把这份珍贵的文件收好,“卡号。”
柯叔公连忙写下自己的卡号,盯着沈止转账。
沈止在转账备注那里写:[用于购买治疗药物,结清款项,十万。]
他笑了笑说:“有个名头比较好,听小川说您是卖药的,就这样吧。”
柯叔公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行。”
他手机里很快收到了钱款到账的消息。
沈止一点都不愿意多留,他牵起沈疾川的手,询问:“走吗?”
沈疾川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住了十八年的小院子。
十万块就把他卖掉的亲人。
欲言又止,却躲躲闪闪的弟弟。
别开脸不看他的奶奶。
喜笑颜开的叔公。
最终,他也笑了下。
“走吧,沈哥。”
沈止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跨出了这扇锁住他十八年的门。
沈承宗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恍惚间,觉得他们像是一个人。
他感受到一种错位感,像是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发展。
他喊道:“哥……”
那两道身影谁也没有停顿,谁也没有回头,一前一后,消失在沈家的小院子里,消失在那扇绿色的,爬上了锈迹的门。
宛如彻底告别了一段旧色的记忆。
而他们,只是被留在旧记忆里的旧人。
……
沈止在街道拐角,客气谢过了来见证的民警同志。
他们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不然依照沈家那群人的性子,恐怕会各种恶心耍赖的手段一起上。
民警:“好好带着你弟弟回家上药吧,兄弟相认不容易。”
沈止:“多谢。”
他手指轻轻摸上沈疾川的脸颊。
“疼不疼。”
沈疾川摇头:“麻麻的。”
沈止:“先回出租屋。”
沈疾川却没动,他用一种平静到奇怪的语气说:“亲缘关系鉴定报告…是真的吗?你是我血缘关系上的亲哥哥?”
沈止明白,他刚从沈家脱离,一时之间难免有举目无亲的孤独感。
用这种方式把他从沈家拉出来,是最稳妥最合适最正当的。
他原本想把人拉出来后,就承认报告是他篡改的,可这一刻他却犹豫了。
寿命论和疾病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作为伴侣,承担起沈疾川一辈子的资格。
加上沈疾川此刻确实需要一个亲人,来陪伴他从伤心中走出来。
沈止否认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这样……
也挺好。
等小川过渡这段时间,缓过来,最好是高考过去,彻彻底底远离这里之后再说别的。
他摸了摸沈疾川的头:“我托朋友在出租屋找到了你的DNA,报告上是那样写的。”
沈疾川:“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做检测。”
沈止:“只是想起你之前说的话,我想着万一呢?就做了一下。”
“是吗,这样啊。”
不远处。佬錒夷拯锂’期O旧46姗栖30
警笛声传来。
警车闪着红□□从街道拐口飞速驶过。
后面追了几个看热闹的,“张严斌被抓走了!前几天大停电还记得不?这孙子整的,他偷电缆!”
“我靠!据说偷了几百米啊,牛逼,这是真贪。”
“他不就是因为偷东西被退学的吗?看吧,小时候偷小的,长大了偷大的。据说是因为赌钱才铤而走险的,啧,又偷又赌的,真不是好东西。”
“等着吧,这家伙以后估计就成了家长教育小孩子的反面教材了,啧,以后出来也是过街老鼠。”
“这得判几年啊?”
偷盗电缆,数额巨大,导致大面积停电,造成财产损失和公共财产受损,估计十年吧。
沈止心中回答着路人的话,心情愉悦地目送着警车走远,想的是下一个警车里装的就是柯叔公。
警车没入黑暗中。
把人从沈家拢到自己身边后,沈止前所未有地轻松。
他牵着沈疾川的手,走向了光明的分叉口。
路灯照耀着这片漆黑的夜,地面的路清晰可见,野花细弱的花茎在夜风里摇曳。
路是平坦的,可沈止不知道沈疾川已经开窍。
准备对他表白的少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就是在这个夜晚,沈疾川心里长出了一层层名曰‘亲生兄弟’的荆棘,所有的青涩的悸动喜欢、黏腻的梦境、潮湿的欲念,全都变成了血缘禁忌。
第42章
回到了阔别一月的出租屋。
沈止找出医药箱,给沈疾川脸上上药。
他抬起少年的下巴,观察了片刻,“巴掌印估计一两天才会完全消下去,明天我做一些消肿的青菜。”
沈疾川:“谢谢沈……谢谢哥。”
沈止指尖沾上冰凉的膏药,在沈疾川左脸上轻轻打转。
他听出了沈疾川声音里的不自在,对他一笑,说道:“和平常一样相处就好。没有和你打声招呼,就这样把你带过来了,小川,如果生气了的话要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