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早上吃饱了的裴大人一个狼狈离开的背影。
……
裴度收拾完出来,便见到府里的下人一个个喜气洋洋的,就连一闪而过的甲二十三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恰好忠伯路过,裴度问:“这是怎么了?”
忠伯笑呵呵回:“公子说,今日初雪,风景好兆头也好,给府里的下人们都包了红包,许大家今日可以烧些茶水奶|子喝。”
裴度笑了下,又问沈溪年这会儿在做什么。
忠伯:“说是要做围炉煮茶,这会儿应当是在花厅忙活呢!这不是,我也是正要去找些好茶果子什么的。”
裴度是不许忠伯自称什么老奴属下的,所以忠伯在府里也的确一直是独一份的信任。
“围炉煮茶?在府里?”裴度愣了下。
从前裴度也参加过文人雅集,春日赏花,夏日咏荷,秋日看枫,冬日煮茶,但上一次在家中与亲人围炉煮茶闲话日常……记不太清了。
似乎,是在他还不曾中毒之时?
“是,公子还叫了子明少爷,给在府中的暗卫们也私下置办了两桌。”
忠伯显然也知道这点,所以才会表现的越发配合支持沈溪年。
裴度抬手示意忠伯去忙,自己则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院中仍旧在落的小雪,直到长睫沾染了些许凉意,才收回目光,浅笑着走向花厅。
……
沈溪年差人打扫了花厅,还特意去库房翻了只鎏金铜炉,连炭都挑的是上好的银丝炭,生怕搞出乌龙扰了兴致。
围炉煮茶这种一听就很风雅暖意的事儿,沈溪年从前也只在电视剧小说里见过,要说那会儿附庸风雅过点小资生活煮个茶的也不是没有,但是真的贵。
那会儿的沈溪年是个孤儿,学费靠奖学金,生活费靠家教助学金那些,日子本来就紧巴巴的,能把自己养好已经很不容易了,这种小资享受和他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不就是煮个茶么?瞧你紧张的,茶包都要被你攥出印子了。”
身后传来隋子明吊儿郎当的声音,沈溪年回头时,正见那人穿着件石青夹袄,手里把玩着个暖手炉,唇角勾着痞气的笑,连走路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晃悠。
阿飒跟在隋子明身边,迎着风雪落在花厅窗边,抖了抖身上的浮雪。
沈溪年连忙放了手里的茶包,拿起旁边擦手的帕子给阿飒擦翅膀毛。
“放着我来!”
隋子明一个大跨步凑上来,满脸警惕地把帅气微风的阿飒护在身后,用哪个两根手指从沈溪年手里捏着抽出帕子,转头亲自给自己的宝贝鹰擦毛。
沈溪年撇嘴:“切,谁没有啊!”
隋子明转头,得意扬眉:“这你就不懂行了吧?鹰和鹰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像是阿飒这样的海东青,你在边塞转一圈,就连大蛮那边都不一定有能比得上的!”
大蛮人擅放牧训鹰,阿飒之前是隋子明小时候特意在北疆雪山上得来的雏鹰。
这些年隋子明是费了不少心血,才能让阿飒陪着他困在京城长大,却并没有被拘束了翅膀,弱了威势。
沈溪年看到打帘子进来的裴度,眸光一转,理直气壮道:“谁说没有了!今早我就看见一只!”
裴度的脚步一顿。
隋子明不服气:“不可能!你今天就没出门别以为我不知道,比说这府里飞过去一只鹰,满京城的大鸟我都见过!”
“你表哥今早也见了。”沈溪年双臂抱胸,手肘怼向裴度,“喏,不信你问他。”
裴度今日穿了件素色暗纹锦袍,墨发用玉簪束着,眉眼间还是惯常的沉静。
隋子明狐疑的视线落在裴度身上。
裴度指尖微抬,替沈溪年拂去了肩头沾着的雪粒,声音温缓:“嗯,还把晞宁都吓跑了。”
沈溪年:“……”
谁跑了!
那叫技巧性撤退。
隋子明靠在花厅窗边,一只手摸着阿飒的脊背毛,眯着眼:“你们两个又打什么哑谜呢?”
沈溪年敷衍:“少儿不宜。”
隋子明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俩,这还没成婚呢,就这么卿卿我我黏黏糊糊的,等日后成了亲不得把另一个装荷包里揣身上?”
隋子明觉得自己就是顺嘴调侃了一句,结果沈溪年忽然眼神就开始飘忽,裴度也没反驳,只是伸手牵过沈溪年的手腕,将人往花厅里间带:“外面雪大,先进去,别冻着。”
沈溪年被他牵着,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暖意,脸颊更热了,连带着脚步都有些发飘。
隋子明:“?”
隋子明大叫:“又丢下我!”
说着抬步跟了上去。
花厅里早已收拾妥当,鎏金铜炉摆在正中,旁边放着陶壶、白瓷杯,还有碟子里码得整齐的栗子、桂圆、红枣,都是沈溪年特意让人准备的。
炉子里的炭火也已经添好了。
沈溪年快步走到炉边,蹲下身去看炉子里的炭火。
银丝炭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炉壁,映得他眼底也亮闪闪的。
他伸手想试试陶壶的温度,却被裴度及时拦住:“小心烫。”
裴度说着,自己拿起壶,往里面注了温水,又接过沈溪年手里的茶包,动作娴熟地将茶叶倒进去,“先温壶,再投茶,火候要慢慢来。”
沈溪年凑在一旁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隋子明则找了把椅子坐下,随手拿起颗栗子剥着,嘴里还不闲着:“说起来,我都好久没喝过咱们裴大人亲手煮的茶了,总觉得裴大人煮的茶喝着七拐八拐,容易消化不良。如今为了咱们晞宁,倒是真正喝了一回~”
裴度倒茶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没接话,只是将温好的第一杯茶递给沈溪年:“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沈溪年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茶香。
他轻轻抿了一口,暖意从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忍不住弯起嘴角:“好喝!比外面茶馆里的还香。”
见他喜欢,裴度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隋子明凑过来,伸手就要去拿另一杯茶:“哎,我也尝尝,别光顾着你们俩秀恩爱。”
沈溪年笑着推了他一把,却还是把茶杯递了过去。
然后把目光落在炉子上的另一个陶壶上。
他看了眼裴度,眨眨眼:“扶光,你喝过奶茶吗?”
裴度难得怔愣:“……什么?”
隋子明先一步掀开另一个陶壶的盖子,看了眼里面煮滚了的奶,倒是反应迅速:“乳茶么?”
大蛮那边倒是有这样的喝法,据说可以御寒提神,但隋子明小时候尝过,差点没被膻吐了。
“可能差不多?忠伯说直接煮会不好喝,所以奶被提前加了蜂蜜煮过一遍,应该不会腥的。”沈溪年跃跃欲试,“咱们尝尝?”
裴度放下陶壶,将炉子交给沈溪年自由发挥:“当心别烫着。”
“知道知道。”
……
竹帘被风掀起一角,外面的雪还在静静飘落。
细碎的白絮落在院中的红梅上,青砖地早已积了薄薄一层雪,檐下的铜铃偶尔晃动,声音清脆,却又被花厅里的暖意衬得格外温柔。
花厅内,炭炉里的火苗偶尔发出“噼啪”声,陶壶里的茶水冒着袅袅热气,混着栗子的甜香和桂圆的温润。
隋子明剥着栗子,分外青睐沈溪年做的奶茶,但一边喝一边嘴里还在打趣沈溪年,说他下次要再办围炉宴,得提前三天通知,好让他准备些笑话来助兴。
裴度则坐在沈溪年身边,时不时替他添茶,偶尔会在沈溪年被隋子明逗得笑出声时,伸手替他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
沈溪年则捧着茶杯,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眼底满是笑意。
茶杯里的奶茶醇厚清香,蜂蜜的甜度也正正好。
原来……和家人、喜欢的人一起围炉煮茶,是一件这样温暖又惬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