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子明假哭的声音特别矫情。
但小鸟却想到了隋府的人丁凋零,小小别扭了一下,就低低啾啾出声。
“好兄弟!”隋子明给了沈啾啾一个大拇指。
“走!咱们一起欢迎谢姨,争取让谢姨来了就不想走,到时候小鸟左手娘亲右手恩公,天呐,神仙日子!”
沈啾啾被隋子明画的蓝图狠狠打动,迅速和隋子明归到统一战线。
一人一鸟再度跳出来。
一个举铜锣,一个展翅抬头,用坚硬的鸟喙对着铜锣就是一连串有节奏的啄击声。
“笃咣笃咣笃咣”的声音瞬间在前院回荡开来,久久不散。
“天呐,”谢惊棠站在原地,由衷感叹,“裴大人,我简直不敢想,这么不省心的大宝贝,你居然养了两个。”
这平日里过的到底是怎样精彩的日子?
裴度似是愣了愣,琢磨了下谢惊棠的话,忽然笑了。
“那倒不是。”他说。
谢惊棠挑眉。
裴度叹气,抬手指向另一个方向。
不少暗卫正挂在树上偷看隋子明和沈啾啾,一边看一边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手里还往树底下洒着什么。
这些日子断断续续从隋府飞过来了不少麻雀团子,也不知道是来找隋子明的,还是来找沈啾啾的,此时正聚集在树下蹦来跳去地抢食吃。
“裴某……唔,”裴度无奈浅笑,“养了一群。”
谢惊棠哈哈大笑。
她不得不承认,面前的男人虽说心眼不大,但——
的确是个好人。
在“笃咣笃咣”的小鸟击锣声中,谢惊棠听到身侧传来裴度的声音:“溪年的躯体应当是被沈侯爷存放在了府中冰窖内,想要以此威胁谢夫人交出江南的产业商路,谢夫人可已有了计划想法?”
“这话听起来……”谢惊棠注视着和那青年玩闹逐渐上头的小鸟,笑容渐敛,“裴大人另有想法?”
裴度的手指一点点捋过袖口刺绣,嗓音听起来仍旧是和外表一样的温和端方:“不如先将溪年接回府,如何?”
谢惊棠侧眸看向这位过于年轻的权臣。
“在下无意干涉谢夫人的计划。”
“只是……”裴度眼眸微阖,“冰窖太冷了。”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谢惊棠的心脏。
她当然想要早日将溪年接到身边。
但她再有本事,也只能慢慢针对,用自己最擅长的经商之道,在钱财银两上一点点逼迫沈明谦低头。
可裴度不一样。
不论裴度出于什么样的考量,在出面前特意来找她寻求同意,但此举显然给足了她尊重。
谢惊棠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又松开,不再执着那丝倔强的自尊:“裴大人要以什么名义出面?毕竟溪年应当与裴大人并无旧交才是。”
裴度注视着因为被铜锣不小心拍到脑壳,飞起来追着隋子明叨的沈啾啾,声音带着几分内敛锋芒的平静。
“不需要理由。”
“我要,他不敢不给。”
第47章
用过膳,谢惊棠暂时在裴府住了下来,只不过住的是距离比较远的客院,这样不论是她还是裴府的人都能多少自在一些。
沈啾啾挂在裴度的衣襟处,啾脸沉思地跟着裴度回到后院。
裴度将鸟团子从衣服上摘下来,轻放在一边,手指离开时还顺带捏了一下。
沈啾啾拢着翅膀,抬头看着裴度换下外衣:“啾啾啾啾……”
恩公之前的话……
除却一些不曾谈论到的往事,沈啾啾已经很了解裴度了。
裴度做事是从不解释,或是遵循他人意见许可的。
可能有的例外,大概是在沈啾啾表示自己没听懂的时候,点到即止说两句。
但刚才晚膳前,恩公却在征询小鸟娘亲的意见,提前说出了恩公想要出手从镇国侯府“要”沈溪年出来的打算。
这其实是很反常的行为了。
裴度戳着小鸟团子转过身,又变回谜语人:“自己想。”
沈啾啾背对恩公,听着身后恩公换衣服的声响,小鸟叹气。
小鸟是很聪明的,但是在一些人情世故上的确又欠缺了很多。
这是从前不与人密切接触留下的痕迹。
裴度将衣衫搭在一旁的衣架上,目光在尾羽一翘一翘的小鸟团子上流转了一圈,眸色深沉。
父母爱子,计之深远。
谢惊棠能给予沈溪年很多,但唯一教不了,也给不了的,就是权势滋养出的底气与傲然。
那是真正的世家贵族、天潢贵胄才拥有的奢侈品。
但裴度可以。
不论啾啾和谢夫人说了什么,让谢夫人暂时退步松口应允啾啾留在裴府,理由多半是出自啾啾本身的亲昵意愿。
生死离别后的重逢让谢夫人的情绪大起大落,短时间内只会对失而复得的啾啾千依百顺。
但母子骨肉,寸寸连心,随着时日慢慢过去,谢夫人免不了会因啾啾治病留在裴府而心有难言不甘。
除非……
能让谢夫人清晰明白的感受到,啾啾留在裴府,会得到比留在她身边更多更重的利益。
裴度从前能想到的,关于溪年日后或许还有奇遇的情况,同样爱着沈溪年的谢惊棠自然也想得到。
天下聪明者不知凡几,得以世间逍遥者又有几人?
经商、赚钱、对财物银两的眼界,被谢惊棠悉心养大的沈溪年已然有了,啾啾留在谢惊棠身边,能学到的,得到的,无非就是这些。
但留在裴度身边,沈啾啾能接触到的是世家贵族,是朝廷倾轧,是权势滋养,是谢惊棠不论如何都给不出的,沈溪年作为世家公子本应该拥有的倨傲自信。
那是只有身后站着不论如何都能兜底的底气时,才会滋养而出的贵气。
身为母亲的谢惊棠只会给心爱的孩子世间最好的东西。
而裴度就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沈啾啾还在绞尽脑汁地较劲思考,裴度已经换了里衣,摇铃让侍女进来伺候洗漱。
小鸟见状,也主动飞到铜盆边站定,等恩公给小鸟擦擦毛。
随着沈啾啾在裴府的时间久了,一些看上去就是袖珍款式小鸟专用的东西也随之出现。
就比如裴度现在手里拿着的小帕子。
他仔细擦过沈啾啾的鸟爪,又换了个帕子,仔细将毛团子从头到尾擦了一遍。
小鸟最近天天往外飞,的确沾了不少灰,但好在鸟绒蓬松鸟羽顺滑,及时擦一擦倒也干净,用不着日日沐浴。
被擦得香喷喷的小鸟展开双翅,率先扑进床榻,从被窝下面钻进去,一个鼓包从下往上蛄蛹,最后从被子边缘冒出刺毛球似的脑袋,蹦蹦跶跶跳上枕头。
在床上闹腾了一会儿,沈啾啾趴在床边,探头看还在慢条斯理洗漱的裴度。
“啾啾啾啾!”
裴度淡定回应:“不准催,是谁的翅膀毛上全是打滚来的灰?”
裴大人正在把手上帕子上沾染的鸟绒摘下来。
理亏的沈啾啾又把脑袋缩回去,小小的毛团子在床榻间上下弹跳蹦跶,故意先把床帐放下来,掖了个严严实实。
挥退小厮侍女,裴度走到床边,很配合地屈指轻敲了敲床架:“啾啾公子?睡了吗?”
啾啾公子从床帐缝隙含羞带怯地钻出一颗小鸟脑袋。
裴度唇角浮现笑意。
啾啾公子用爪子勾着床帐,扑腾着翅膀掀开来:“啾啾啾~”
啾啾暖好床啦~
小鸟团子的表情实在太好猜测,裴度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白日里的“暖床”二字,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角。
“莫要再说暖床这种词了。”
的确是过于轻慢狎昵。
当事鸟完全没当回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点头啾啾啾。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明天小鸟还暖床!
沈啾啾用翅膀拍拍被子:“啾啾啾啾,啾啾啾~”